张晓萌：2005年的中山东路

2005年的时候自行车是我上班的主要交通工具。每次上中山东路的小慢坡至中段时，我不得不推着车前行，那时候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童安格那首《让生命去等候》的歌曲。

这里是西北小城宝鸡，和有着霓虹灯闪烁的忠孝东路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在这条东西方向的中山路上，却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经济有落后与发达之分，城市有开放与闭塞之别，但是生活和生活中的人，却一样的活色生香。

与中山东路紧邻的曙光路上，人们在月桂米皮店门口早早排起了长队，那个并不宽敞的小店灯光有点昏暗。在这个以岐山擀面皮盛名的城市，月桂米皮在2005年的中山东路一带一枝独秀。月桂米皮调味以茴香见长，很多人就冲这一口大老远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来这里过瘾。那时候没有美团没有外卖，还不能轻轻手指一点就有饭菜送上门来。老板娘大约四十岁左右，她站在用不锈钢和玻璃制作的柜台后面，麻利地抓起米皮送出来碗又一碗。她不是米皮西施，但是动作却颇有特点。不管前面等待的人再多队再长，她总是翘起小拇指不疾不徐地装碗，在淋上辣椒油的那个环节，还要抑扬顿挫地将手腕转上半圈。我和伙伴们曾经反复探讨过这个动作是一种习惯性的自发行为，还是和茴香的味道一样属于月桂米皮销售中的一个商业环节，就像月桂到底是老板娘的名字还只是米皮店的名字一样，在我心里似乎一直没有答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没有来得及吃饭的早上，一份月桂米皮曾经是我和伙伴们的最爱。

那段不长不短的上坡路走完的时候，刚好到了单位的门口。我放好车子上楼，楼道已经被早到的两位老科长拖得清清爽爽。他们分别在两个十分重要的岗位上，却几十年如一日地低调朴素、严谨自律，为人处事让人十分敬佩。我和他们年龄差了一大段，但是一起共事的日子相处得十分和谐。从他们身上，我懂得了对一种职业的内心尊重，也就是今天常说的心存敬畏，行稳致远。可在当时物欲横流的风气之下，他们的作风并不被很多人接受，甚至要遭遇偏见和误解。有人在会议场合公开攻击他们保守死板不知变通，有人说他们胆小怕事缺乏魄力，有人甚至在征求意见建议时说他们几十年总穿一件工作制服掉这个岗位的价。面对那些吹毛求疵的声音，他们总是淡然一笑泰然自若。其实作为身在其中的我十分清楚，他们只是由于坚持原则让想徇私情和钻空子的人没有得逞，管理中很多涉及到人的棘手问题都是他们第一时间反映給领导并且想办法平息，有时甚至不惜舍弃个人的利益来保全大局。今天再提这个事情的时候，时光给曾经的他们披上了人格的光芒，但还原当时的场景却都是一些点点滴滴的平凡之举。

2005 年的《华商报》几乎占据了报刊市场一半以上的份额，每天中午吃完饭我和几个伙伴们在办公室里分享着《华商报》上各种各样的信息，偶尔我们还会用M3播放熟悉的歌曲。记得那一年愚人节前后，《华商报》正开着一个寻找老邻居和老同学的专栏。我一时兴起，便和几个伙伴在愚人节那天编了一条你的老同学正在今天的《华商报》6版找你的信息，恶作剧地发给几位熟悉的同事，还有一位平易近人且不乏幽默风趣的领导，他们识破后又很快转发给各自的伙计，一时间办公室里到处是心照不宣寻找《华商报》6版的消息。

愚人节还是我一位师傅的生日，每年这一天的中午我和伙伴们都会找一个小店为师傅庆生。去得最多的是山城人家的鱼庄，我们尝遍了她家所有鱼的吃法，但似乎一直分不清叫花鱼和老豌鱼、泡姜与泡椒的口味究竟有多大区别，每次都是老板从头再来一一介绍。我和伙伴都算不上吃货，但一起在吃的过程中享受着味觉与心灵的双重放松，却也是其乐无穷。我们的队伍从开始的六七人到后来的三四人在慢慢变小，师傅们一个个退出了工作岗位，我也离开了原来工作的地方。但是那些年我们一起在中山东路上笑过闹过的日子，至今还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几年前我写过一篇《1995年的入民街》，那条街是中山东路上不得不提的地方，如果把中山东路比作一个具有关中风情的大老碗，那么作为宝鸡最有生活气息的人民街便是这碗里的饭，朴素且充实；而华通商厦便是这碗里的菜，家常且温暖。

午饭后我们经常去华通商厦蹓跶，随手添置一些生活日用。从单位到华通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消磨。一楼的超市、二楼的鞋子、三楼的床品、四楼的服饰，还有五楼的羽绒服，听起来都是好有年代感的商场布局。和现代商场的奢华与一体化格局相比，华通商厦的差距似乎真就是中山东路与忠孝东路的差距。有人说华通商厦是乡下人的城市，也是城市人的乡下，褒贬各取所需而已。由于常来常往的缘故，我和伙伴们在华通商厦有着不同一般的信誉，美女老板们把我们的身份定位为老师，新到的服装经常让我们一件接一件地去试穿而不厌其烦，出门不带一分钱还可以赊账把想要的东西带回来。我的伙伴中如果哪一位刚好缺席，她们会不约而同地问那个姐妹怎么没来。十多年过去了,那是多么熟悉的笑脸，多么快乐的流水华年。

台湾作家罗兰还在电台做节目的时候，她说非常感谢电台附近的一位修鞋匠。每次遇到不合脚的鞋子或者一点小伤损而又不忍丢弃的时候，鞋匠都会给她意外的惊喜。所幸的是在中山东路的附近也有这样一位鞋匠，小小的铺子常年开着，下班路过的时候放一双待修的鞋子在他那里，第二天去时必会如你所愿。鞋匠是南方人，看样子是在这里安了家，因为经常看见他家小姑娘背着书包，路过铺子欢快地上学放学。

时光和记忆总是交错着，就像我今天写下的这些文字，地点其实总在中山东路与紧邻的曙光路上变换，岁月给他们涂上了发黄的底色，但是阳光下的往事依然泛着淡淡的光彩。经年之后终于发现，生命根本不容谁去等候，那些过去的时光没有对与错，不论笑与泪，都是岁月闪亮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