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2020年
永别了,2020年
刘向军
2020年12月31日晚8:30,稀松平常的日子,稀松平常的时刻。但我还是赋予了此刻一点点意义:我在我参与的读书打卡群里上传了我的读书情况。我今日读书的情况:继续阅读《黄帝内经》,再次阅读钱钟书的《围城》,共读书90分钟。我还写了两句简短的感悟:1.天人合一。2.忍着病痛读书,在读书中告别2020年。
人生本无意义,因为时间本无意义。但人可以给人生赋予意义,因为人至少可以以读书的方式来随着时间一并流逝,虽然这也只是对我自己有那么一点意义:孤寂中的繁华,空虚中的充实。
再有三四个小时,2020年就要永远逝去了。我以这条微不足道的读书打卡提前告别了2020年——天人合一,我要休息。2020,你尽管去吧,我不会为你守岁了。
2021年1月1日,早上八点,半倚在阳台上,让越过楼房顶层的2021年的第一缕新鲜的阳光渗过玻璃,温暖我憔悴的面庞。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而去。”
“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我默念着《内经》中《上古天真论》中的语句,迎接2021年的太阳。
岐黄在2000多年前的对话,我直到2020年的岁末才略略懂得了一些。
40年前,上个世纪的80年代,我和我们那一代的青年爱唱的歌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我们意气风发地憧憬着20年后再相会。“再过20年,我们来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2000年,对于我们那一代青年人来说是一个遥远的又一定是神奇、迷人的岁月。我们坚信再过20年,到了2000年的时候,那一定是一个辉煌的岁月,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指点江山的英雄。
到了2000年那一年,人们忽然意识到这不单是世纪之交,也是千年之久,对全人类来说,其意义非同小可。能够一脚踏在上一个千年,一脚踩着下一个千年,跨越千年而活着,这令人到中年的我们实在有一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迈感。
然而,“千禧年”转眼就过去了,当年我们在歌声中信誓旦旦地约定20年后再相会的那年轻的那一群,终究没有再相会,也没有谁成为什么英雄。其时,我们当年的那些青年同学正是人到中年,天南地北,各自打拼,劳累不堪,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唱着歌儿聚会呢。更何况即便能聚会,人也不能到全了——已经有几个同学提前永别了2000年。
然而,生命是执着的,一口真气在,梦想便存在。站在2000年的岁尾,我们那一代中年人很自然地遥望再过20年后的2020年。我们在憧憬:那时,虽是大器晚成,但必定事业有成,儿女出息,廉颇不老;到那个时候,我们不必唱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歌曲了,倒是可以吟诵着周公瑾“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为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的诗句来一个群英会。
又一个20年的打拼开始了。
逆于阴阳,不和术数,食饮无节,起居无常,妄于作劳,欲望膨胀,精神外散:这是这一个世纪、这一个千年的生存法则。岐黄之言岂足道哉!
而今,2020年已经死了。这是一件可喜可悲的事情:可喜的是我和我们那一代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许多人还活着;可悲的是历史终将会记住那已逝去的40年,更会记住死去的2020年,却已经开始遗忘了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历史时期里与天斗、与地斗的我们这些革命青年。
这真是莫大的遗憾,生活在一个跨世纪、越千年、风起云涌的时代,却没能给这个时代留下几许瑰丽的色彩。全身心地投入这个大变革时代的我,留下的是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疾病缠身。
“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现在刻骨地理解了诗佛王摩诘的诗句。不过,这实在是高不可及的禅境,红尘之中,我倘能做到顺天不妄作,杂事少关心,就已经很不错了。
沐浴着2021年第一天的阳光,我已经不再遥望下一个10年,更不屑于遥望下一个20年了。最好的时光就是此刻,静静的阳台,暖暖的阳光,悠远的蓝天,静默的自我。
《内经》曰:“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圣人此语,我却不能苟同。渴而穿井,孰若坐而待毙!即我不与饮,而后病者饮之,不亦可乎!
永别了,2020年。你死了,你却注定永生;你输了,你却注定通赢。死亡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我们那短暂的岁月。
感恩所有逝去的岁月,感恩一去不回头的尚带余温的2020年。时光已逝,记忆犹存,这就够了。时光还没有把我完全带走,我且逆着时间之流从容前行,以敬畏之心礼赞每一个生机蓬勃的日出,以谦卑之心融入每一个温柔宁谧的黄昏。
202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