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那些青瓷终不是水墨所能绘

【碗窑】

那时，两条窑并不能首尾相连

相隔十里

是另一场人间烟火

青山里站着

我在山下拾碎陶片，偶尔

会觅得一只新碗

这废墟，也是我密语之下的宝藏

没有阿里巴巴的开门咒

和我和泥的少年已手持火把，迎我

一只碗还是素胎

等它从拉坯机上下来

上釉，着色都是后来，工匠之手

于寸土间跃马驰疆

我学着给陶土以生命，踩场

点睛，火烧凤凰

昼夜手持月光，张望一片属于大唐的暗蓝之天

那青瓷已下山

窑火熄去纸上冷暖色

说起故乡我信感陌生，而泥土清濯

【碗东，瓷器传来的声音经久不散】

拆一座土窑，连带碎裂的瓷器都灰飞烟灭

我看青烟去了十里

一座山有连绵的青蓝在云朵下

回望土地童年的涂鸦

再见到那些伤口，我在山顶

静听竹林中穿行的风

打在一只瓦罐，彩色的釉面上

瓷器传来的声音经久不散

那是一场烈火，焠了青鸟的图腾

泥泞的花园

谁的丹青绘了梨衣，马蹄小步

色彩在行云上走

烧窑的人制造了一抹闲暇里的阳光

记忆里的碗窑，遍地石头，瓷片

黏土可以粘下一枚月亮

你走过河滩

新雨打在旧湖面上

隔着空碗，瓷器传来的声音经久不散

【窑火】

藏着窑火的温度，一只碗在春天

看到巨大的白

他坐在堂前素描，莲出了污泥而不染

一池西子水就浣了青瓷

三衢道中

我的瓷碗装了酒水又装春风

现在是龙顶开了两瓣嫩芽，是采茶女子

摘了小荷尖尖角，是谷雨

冲泡了直立的青色

现在我邀你在樱花树下，尝明前茶

一遍遍刷白瓷，阳光的暗香

无所谓陋室，楼榭

我们对坐成三人还是西风卷了帘子

现在是春天

我们等燕南飞，也等白衣天使驾长江之水而归

你烧起窑火

我知道，迎接最美的人和春天

白瓷和龙顶都是有温度的

【荧白瓷】

那只凤凰投于火之前，南国还是小雨

一切细腻之物还未成型

她手心沾花

织一匹三衢道中的硬丝绸

至于色彩，陈年的墨结了青果

还是个好黄昏

竹篮停在夏日荷塘，不为打水

淘浆的人自来取这一池白云，轻皱的风

他挥一挥手

窑上的月色，几多虚度

说着淬火的语言

又还原成一部宣纸的模样

六月是起火的日子

瓷器与他的欲念却还柔软，还是纯净

等天暗下来，闭了炉子

他闭了门

这异金属的声响

在他心中足足敲了八天的大钟

他一一谢过手边之物

焚香，念般若心经

然后打开那薄如蝉翼的白

【火让这人间更清洁】

笔直指向天空的，有时

也会另有所指

譬如烟囱

譬如某棵巨大的旗帜

晴日里，红色是大地指定的画面

雨天也是

火从地心开始喷涌

红日给予这应许之地

秋天的颜色

再过些日子，大雪落在火焰之上

你想要的这人间

一把火洗去所有的尘土

烧大窑与搬一座青山有什么不同

旗帜升起与焰火有什么不同

我眼见的繁华与灰飞烟灭

又有什么不同

无非是火止于火

火止于蔚蓝色天空，大海，这人间

【那些青瓷终不是水墨所能绘】

习惯素陶的人们

如何通过一只青瓷

找回漂泊的密码，这世上

我们空有应许之地

将军的跑马场

那一夜

窑火是从山下烧起来的

久未谋面的两人

商议着将一座山抬高几分

至于龙口

零点的指针使火焰苏醒

天空之外的景致与村庄只隔着一河流水

隔着八十记钟声

蔚蓝是大山敲响每一个清晨固有的颜色

学着给胎泥上色，安上空山

是不是就有火炙于火

炙于烙印

而那些墨迹未干的玫瑰

空口许下的诗

终究不过是一页雪花图案

始于瓷，而后终于更青的青瓷

余元峰，笔名余西。写诗，发表《诗刊》《江南》《品位，浙江诗人》《大观文学》《大湾》等杂志。有作品入选《浙江诗人十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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