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奥行迹（十四）——湖区（下） / 开普饭

德奥行迹（十四）——湖区（下）

不知从何时开始，哈尔施塔特在中国极为出名，什么遗世的仙境，浪漫的桃园之类的介绍比比皆是，于是沉寂的小镇煊赫热闹起来，于是房价飞涨一床难求。我犹豫再三，决定不在小镇内住宿，而在格绍的高萨湖落脚，那里只有一家客栈，也比哈尔施塔特的房间好订，而且便宜太多。这个选择对吗？在我驶向哈尔施塔特时，还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从格伦德尔湖出发，并不太远就到哈尔施塔特，特意选择四点以后前往，希望可以避开成群的游人。穿过隧道，即到小镇，被满满的旅游大巴所震撼，所幸小镇外的停车场已有空位。停好车，溜达向小镇，到第一个观景处，我的心猛然被击碎，不是因为人多，而是整个小镇都落在阴影里，完全没有光，一点都不美。震惊三秒，犹豫三秒，决定马上离开，丝毫没有等日落的兴趣。在隧道中还有一个小停车场，可以停一个小时俯瞰小镇，同样是黑黢黢的没什么好看。

失之东隅，得之桑梓，在格绍小镇，我遇上最美好的光线与风景，如我心目中所想一般无二。雪山巍峨，翠岭连绵，草场柔美，房舍俨然，斜阳正好，光暖融心。我不住的停车拍照，总是意外地欢喜，总是遗憾地错过，可以看到，难以拍到。好久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把遗憾驱散，我真是好贱，看不到会遗憾，看到了还遗憾。无法分享所见的景色，只能分享所感的心情。李诞说的怪话——人间不值得。那什么才值得呢？在山水间，体会永恒，在都市里，玩味欲望，人生本是游乐场，起起伏伏都如同在旋转木马上摇荡。父母送给我们一张必须进场的入场券，那就开心地玩吧。嬉笑怒骂，悲欢离合，都是游戏，都很值得。

住在高萨湖边也很美好。游客早已散尽，只余一幢客栈，几位旅人，我得以安静地坐在阳台上，与达赫施坦峰Dachstein对面相望。海拔2995米的山峰是奥地利中部海拔最高的一座，山顶终年积雪覆盖。时光渐渐流逝，山峰的颜色由白而黄，由黄而红。景点介绍上说每当睛天日落的时候，夕阳的余晖照在达赫施坦峰Dachstein顶峰，把积雪覆盖的峰顶渲染得就像燃烧的火焰，名曰“阿尔卑斯山的火焰”。我不知道所见的景象算是不算，如果真是，那火焰似乎有点小。当一切都沉进夜色中，安静的客栈迎来晚餐的时候，品尝这片湖水中的鳟鱼和这片山林里的鹿肉，很有野趣的享受。

还是不甘心，想看一眼哈尔施塔特的日出，于是上好闹铃，早早起床。出门的时候，高萨湖还很黯淡，格绍还在薄薄的雾里，远远的山巅才刚刚染亮。来到哈尔施塔特，又在昨天失望的角度再看小镇，清晰了些，仍然没有光彩，但高处的山林已是金黄。于是我穿过小镇，向明信片的视角前进。就快到时，听得欢呼的人声，紧赶几步，原来太阳刚跃出山峰，小镇尽沐朝阳。无数的游人都在抓紧拍照，我也赶紧抢上几张，阳光变换得实在太猛，几个呼吸，即从炽烈转为耀眼，聚焦所在的教堂墙面也从金黄转为灿白。如果要求不高的话，我算是看到了哈尔施塔特的日出，但从严格来讲，错过了日出瞬间的光影变换，终究是遗憾的。这就是我和哈尔施塔特擦肩而过的缘分，或许在我选择不住在小镇时就已注定。漫步小镇间，初阳下的景物仿佛都自带光芒，荧荧然，煌煌然，眩目异常。岸边的树，墓地的花，水里的船，依山的楼，有了光，一切就有了神采，有了生机，相互之间似在应答。想起圣经《创世纪》，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世界就在这一瞬之间创生！小镇在岸边有一处教堂，在半山还有一处，我更喜欢半山的那个，有一片小小的墓园，花开烂漫，尽得朝阳。只是实在太小，埋不下许多人，于是在教堂深处开辟出遗骨室，可惜未到开放时间，无法参观。看照片介绍，骷髅头骨上会绘上花叶，然后一排排一行行安放在一起。生是短暂，死才久长，浮生多少事，死去皆笑谈。人间没有不值得，放下计较都很好。今日还有长路要走，可真舍不得这份朝阳，都弄那羽翼洁白宛若透明的天鹅好几番，才下决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