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四个童话——《以爱为旗（程广云诗集）》第二辑
四个童话
1993—1998
为了一件平常的事情
你跟你自己同归于尽
——题记
天安门·广场
人民的土地 负载子孙的足迹
红楼背靠着天
亿万块青石板匍匐于地
碾压了千百遍
板结的泥土
毫无松动的余地
只要地下一声震动
亿万块青石板全部掀起
死难的烈士们重新跃起
笔和枪杆
就是证明
比宝石更宝贵的是 人民
圆明园·废墟
祖国的废墟 面对后代的叹息
试一试吧
站着别动
我们的脚下生了根
八面的风 把我们
变成了石头
骄傲一点
不要谦虚
也许我们身上没有雕刻
龙和风凰
那有什么
比宝石更宝贵的是 祖国
长城·烽火台
历史的烽烟 指向灰色的未来
命运 注定
风化为石头的命运
沿着时间的跑道
生命的接力
留下回忆
凝固的风暴
聚集在无声的土地上
赶快 接住
从骨髓里迸出的磷火
照亮了天空
比宝石更宝贵的是 历史
请你爱我
尽管积雪尚未溶化
请你伸出手
透过冰冷的层面
将有一股暖流
请你爱我
尽管河床已经干枯
请你停住脚
一道地下的春光
将从这里喷出
请你爱我
尽管花儿凋零 叶子飘落
长长的根须
正将新芽 催上枝头
请你爱我
请你接受我的肖像
我要你看
猛烈的旋风 如何卷起
一堆尘土
请你爱我
请你接受我的音信
我要你听
呼啸的旋风 如何卷走
这堆尘土
男孩子
你一千次地跌倒
又一万次地爬起
你还要滚动铁环
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一路奔忙
滚出月亮，滚出太阳
滚出一个父亲的模样
你还要含着叶瓣打唿哨
在山林里跟小鸟絮絮叨叨
你还要检起石块打水漂
在水面上把鱼儿吓得惊跳
你还要跟小伙伴争吵，打闹
今天发誓绝交，明天又言归于好
你叠纸船，你放风筝
你黑夜做梦，白天也做梦
你的梦有两种色调
一个血红、一个雪白
你总有一把锋利的宝刀
你总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旗号
才十二岁，你就把世界装进了口袋
你找到了一个最美丽的公主
她就骑上你的白马跟着你自由自在
你带着你的公主海角天涯
你吹牛皮，你夸海口
你说你能喝干海水
你说你能在银河里洗澡
你把王母娘娘抓进监牢
你让牛郎织女生下一个女儿
你给喜鹊放假，又让乌鸦值班
你参加了星际奥林匹克赛跑
你获得了冠军，又得到了地球作为奖品
你带着你的公主海角天涯
你夸海口，你吹牛皮
你的公主早已不见踪影
你的白马跟你一样得意忘形
最后你们一齐坠入悬崖
摔成一朵昙花含苞待放
女孩子
太阳剥下你的影子
好像母亲剥下婴儿的衣服
母亲香香的吻
你甜甜的笑
你喜欢独自一人走路
你喜欢三步并作两步
乘没人注意的时候
跳一个小步舞
你踢毽子，你跳橡皮筋
忠实的小女伴
比钟表的报时更准确地报数
你抱布娃娃，你捉迷藏
快乐的小女伴
组成了一个七彩的花环
你们手牵着手，跳着走路，唱着说话
然后你们一齐奔跑
整个的世界流行着
你们的颜色和呼喊
你找到了一个最英俊的王子
骑着白马，挎着猎枪
带着你，在原始的森林里
表演自己的骑术和枪法
带给你惊慌和震颤
然后你们彼此追赶
山谷的回声为你们喝彩
河边的喧响为你们鼓掌
他瞄准你，动作潇洒
你合上眼，笑一笑
你知道，这是玩笑
枪声响了，你无话可说
子弹射中你的咽喉，你倒下
你看不见，你只听见一片喧哗和骚动
你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
冰凉的笑意吻着伤痕
暗淡的眼神怀着怨恨
从铁锤与铁砧中迸出的音符
在迷茫的宇宙中闪烁
银河是一道响亮的号令
集合 出发
我来不及整理行装
就以一个赤子的姿态跑过来了
于是我们队列整齐，步伐坚定
开始了穿越迷雾的航行
我们是大自然大刀阔斧的杰作
我们不是上帝精雕细刻的珍玩
是的，我将接受你的指令
你要我作为哨兵我就作为哨兵
你要我作为铆钉我就作为铆钉
我将焊接过去与未来、天与地
我将成为月桂树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我将从地狱里汲取营养
让果实朝着人间 让花朵向着天堂
我将成为月桂树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我们是大自然大刀阔斧的杰作
我们不是上帝精雕细刻的珍玩
是的，我将接受你的指令
你要我冲锋我就冲锋
你要我掩护我就掩护
牺牲算得了什么
生命在世界中千变万化地流动
让躯壳化作灰尘 让肉体化作泥土
时空的运转周而复返
精神的光芒万紫千红
我们是大自然大刀阔斧的杰作
我们不是上帝精雕细刻的珍玩
我宁愿接受命运的裁判
我宁愿把自己交给黑暗
交给贫穷、疾病、孤独和忧伤
告别家园、故国、港湾和海岸
我宁愿把自己交给海洋
作为孤岛，作为孤帆
作为崩溃的灯塔和沉没的航船
我宁愿把自己交给死亡
作为泡影，作为灰烬
作为没有回报的爱情和没有回声的思想
我宁愿把自己交给地狱
锈蚀的号角和破碎的旗帜
燃烧的火焰和奔腾的浪花
我宁愿接受命运的裁判
黄河
从黄土高坡到黄海
人说：你始终是炎黄子孙不变的形象
人说：你早已变成黄色书刊
长江
一个阶梯一个阶梯走下坡路
你知道诗人的谎言
你知道哲人的诡辩
从高山到大海
你只是流下 你只是下流
黄山
孩子在母亲身上爬
人在你身上爬
你的山泉是你的乳汁
你的山峰是你的乳房
夜游
月亮跌在水里
猴子去捞
猴子跌在月亮里了
星星在眨眼
灯在笑
萤火虫在耳语
隔夜的雨滴呢喃着
晚风讲述着昨日的故事
夜话
在被窝里你自己跟自己说话
你变戏法
你让两只手跟你说话
你让两只脚跟你说话
你变戏法
你让十根手指跟你说话
你让十根脚趾跟你说话
在被窝里你自己跟自己说话
梦游
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掌心
你走不出你自己影子
就这样你变成了一根蜡烛
一边笑一边哭
就这样你自己点燃了自己
一边是灰烬一边是泪珠
为了一件平常的事情
你跟你自己同归于尽
梦话
阳光爬进窗口
满身灰尘
说山都醒了
水都走了
田野都起床了
起来吧
一二三
我带你到大森林里捉迷藏
完
编辑：许秋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