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②——熬麻糖

熬麻糖一般是在腊月中旬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这项活动大多在夜间进行。麻糖麻糖，实在是既麻烦辛苦，又甜蜜快乐。这其中，培育好的麦芽是麻糖成功的关键。母亲先将几斤小麦淘洗后放进小筲箕里，盖上湿布，藏在温暖的地方，每天浇一次水，待小麦芽长出半厘米左右的芽钩，就可以开始熬麻糖了。

母亲先把洗净的细米和一些麦芽加水磨成米浆，再单独把余下的麦芽也磨成麦芽浆放置一边，然后把米浆煮熟，待其冷却到一定程度，适时放进适量的麦芽浆，倘若温度高了会“烧芽”，低了发酵慢，又难以糖化；麦芽多了会糊锅，少了则不甜。总之，要拿捏准确，丝毫不得马虎。等两个时辰，米浆完全糖化后，又放到锅里煮开，然后舀起来放进包袱，用四角的木架子荡来荡去，直到沥干糖水为止。

接下来煎糖。把清亮淡绿的糖水放在锅里用大火煎煮，不时搅拌，防止糖水沾到锅沿上。有时大人一出去，我们小孩就故意将糖水浇在锅沿上结成锅巴，铲起来放进嘴里。那锅巴又脆又香又甜还沾牙齿，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味。

等满满一锅糖水熬成半锅，糖水就越来越甜了。大人们偶尔用筷子头点一下，放在嘴里品味糖汁的甜度，这时，我们小孩眼巴巴地站在锅边，空嘴巴也会跟着抿咽起来。母亲见了，便舀一勺起来，也让我们尝试。几个小孩你一口，我一口，连碗边的糖汁也舔得干干净净。小一点的弟妹们品尝到这美味后，就开始睡意朦胧，上下眼皮打起架来，或靠在椅子上，或躺在灶堂边，慢慢进入甜蜜的梦乡。

等糖水开始起丝了，母亲就舀出一小罐糖汁放着，准备切麻叶皮子用。锅里再煎一会，又盛起一半，用作扯嫩麻糖。这种嫩麻糖又白又嫩，含一块在嘴里就慢慢化了，口味甜蜜纯正，老少皆宜，真好吃！最后是老麻糖起锅，扯好后用来切芝麻叶子。

与此同时，父亲在厅堂上方的石磨眼里，钉好一根结实的短木桩，抹上清油，围一块湿布在木桩下，准备扯糖。扯糖是十分辛苦而又有技术的活，这项技术在我们家里，只有幺叔最在行，他将嫩糖汁倒在磨盘上，用两根小木棒快速地调节。两根小木棒舞动得像跳花鼓，欢快而敏捷。等糖汁熬得有一定粘劲后，就逐渐调糖上桩，在木桩上快速缠绕、拉扯。待温度下降些，立即扯掉木棒，直接用两手在木桩上挽、转、拉、扯。这时，麻糖的柔韧性越来越强，有时拉到几米长也不断线。幺叔越拉越有劲，像在跳巴蕾，又像在耍长鞭，动作优美，刚劲。一条长长的白练被他随手一甩，就能准确地搭在木桩上，有时拉得太长了，旁边人赶紧到中间托住。如此再三，麻糖扯得雪白雪白且有光泽才算扯好了。然后解下扯好的糖条，拉细拉匀，一圈一圈，围在簸箕里，用粗棉线系住一节一节拉断，就成了一筒一筒的嫩麻糖。

最后扯老糖。老糖只要用木棒调一会就可以上桩，上桩不久就可以直接用手拉扯。扯老糖是最费气力的，一般的小伙子也战不了几个回合。所以，父亲和几个幺叔轮番上阵，将糖条拉得更快更远。这时候，磨架上要坐几个人压住磨盘，还要帮忙调桩，不断更换木桩上糖条的位置，防止用力不均将磨架子拉翻。这样反复快速地拉扯，直拉得糖条由金黄变粉白，并出现细丝般的棱角，且中途有糖屑子掉下来为止。扯好的麻糖放在簸箕里，用棒子一敲，就成了一块一块的老麻糖。

到这时，时候大多已是半夜。我们小孩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力，是很难坚持到最后的。许多时候，是在睡梦中被母亲叫醒，看着她端着麻糖沫屑，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

熬糖之事，技术含量高，古老而有趣。有的人家总是熬不好糖，因浪费粮食而拌嘴吵架。因此，母亲时常以“师傅”之称传道授艺，我是颇引以为傲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如果没有一些生存的本能，怎么能养活我们这些多余出生嗷嗷待哺的幼崽们呢！

黄仁祥，男，1955年12月生，湖北省京山市钱场镇人。大专文化程度，小学语文高级教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