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乡间小路
雨后,还有风。果然就有了难得的好天气。
五月中旬的明媚阳光在飒飒如秋的风中跳跃着拂来,吹起头发、吹起衣角,吹得人幸福地眯上了眼睛。
这是有云的一天,天上的白云快速变幻着姿态,如M糖,如龙,像吹散的水泡,散碎的银子,大头娃娃,带把儿的宝剑,居然还有长方形……不禁想起遥远的童年里,追着云喊,仰着头痴痴地凝望一个个驶过头顶的云的情景。
在这向着一个方向而去的源源不断的云下面,是始终能望见一带黛色的山峦的、湿润舒畅广袤无垠的大地。麦子已经拔节抽穗,互相簇拥着在彻天彻地的风中微微地摇摆。静卧在麦田尽头的村庄,掩映在茂盛的树冠下,除了布谷鸟的鸣叫,就还只有小贩的叫卖悠扬地传来。平原深处的静谧,在离开了公路以后是如此纯粹。
此情此景,任何一个细节,都是崭新的,都是让人很容易就捕捉到兴奋点的。一种秋天才会开的野菊花一样的花朵,一种由麦垄形成的排挞而去的透视效果,小路在拐弯的时候的一个椭圆的弧度,大杨树上无数树叶欢快不已的拍手声响。任何一个新鲜的发现都让人站定了,欣赏上好一会儿,最后只能用拍照和写笔记的方式来做不得不的告别。
上午十点的时候,终于站到了村口。像是舞台上明亮的灯光,聚焦在这周围全被郁郁葱葱挤挤挨挨的麦子簇拥着的核心,天光云影就是大大的舞台背景,奔跑的儿童和弓腰的老人,甚至还有那些爬在电线杆上安装电缆的工人,都几乎不投下身影地在灿烂的光明中各自循着自己的方向。时光和年月在积累了无数暗淡与雾霾、冰冷与无奈之后,终于迎来了这样盛极一时的辉煌。生活从这个角度望上去就像是平和而美好的,人在天地间的岁月就是诗情画意的。
村口的麦地之外就是还没有被砍伐掉的老槐树,老槐树排列着自己曲虬的老干,用身旁的歪斜的土路将人引向密密的柳林中宜人的黑暗。柳树苗圃的植被馨香,在它花儿凉的树荫里,悄悄地弥漫。反复走这一段最美的路,从各个角度去看天空与树木、云影与大地所构成的绝美的组合,最后干脆坐定了一直凝望,才算是将这来回走了几趟的依依不舍给定在了心里。像德国一样明媚的田野,像世界上任何一个优美的地方一样的蓝天白云,怎么也看不够。真是怕它转瞬即逝,再也难以回来……
一只沿着小路寻寻觅觅地走来的黑狗,显然是突然发现了在柳林里坐定了的人,马上狂奔而过,急急地到了安全地带才重新按照刚才的节奏走自己的路。黑色的脊背在碧绿的麦穗梢上时隐时现,一闪一闪,越来越远。远到了地角天边的正在是过来的云融到一起去了的时候,就看不见了。
这时候正午的安详已经笼罩了乡间,在田地里干了一上午活儿的人们,骑着车,放音机里唱着腔调婉转的戏,慢慢地回了家。只剩下了正午的风,兀自地吹着漫天的云。
这是值得永远铭记的一天,人在纯粹的大地和天空之间,沿着陌生而新鲜的路径,自由自在地徒步。天光云影,风持续地吹,麦浪起伏,村庄静静地享受着这它应得的天伦。而我们,也成了理想中幸福的人。
徒步的优点是对于道路不择宽窄,甚至有没有道路也并非绝对条件,只要按照一个大致的方向,七扭八拐、登高下坡也都会被作为有趣的变化,而不会被视为困难。至于徒步的地点,其实比之公园绿地之类规划好的路径,还是乡间小路更有魅力。
坐上开往山前平原上的公交,到达一处没有来过的终点站,背着双肩挎,顺着一个方向,能望见远山的方向,大踏步地走下去就好。那种旅行中的莫名的勃勃焉的兴奋就会飘然而至,不离左右。只要离开了公路,深入貌似平常的乡间,便可以不断地有所发现,天地人间,麦浪树行,农人房舍之间,竟有那么多让人沉浸的美。
看见花看见苗,看见大树看见小草,走过村前的树行,走过村后的葡萄农场,在森林一样的苗圃里,在村口明亮的阳光里,在天光云影的笼罩下,想不从心底里笑出来都难。
明亮的、洁净的、一尘不染的世界,在雨后的晴朗里,在湿润的风中,让人喜出望外,让人应接不暇,让人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愿意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走到中午,走到天黑,可以就近找一个大一点的村子,坐上返回县城的公交,再倒车回家。也可以就近找一个小店住下,明天又是一个崭新的早晨,又可以过上一天逍遥自在的徒步远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