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书丨摸鱼

小时候最大的乐趣是到离村不远的河滩去摸鱼。出了村,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穿过一片茂密的杂树林,绕过二魔道的瓜棚,就看见河滩那一汪碧绿的河水了。二魔道老远看见我们的影子,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睁得溜圆,直到我们绕过他的瓜棚,直奔河滩,他才放心地回到瓜棚里,除了对他怀有一种天然的惧怕,幼稚的心里还有一种对他的仇恨,巴不得哪天他在瓜园里绊个跟头,趁他不注意,我们偷偷潜入瓜园,过个嘴瘾。这样的机会当然很少,二魔道贼亮贼亮的小眼睛总是不停地在瓜园滚动。

当然有时候二魔道也会好奇地观赏我们摸鱼。农历七八月,日头逐渐温和起来,风也凉爽了许多,河滩周围的蒲草成熟了,碧绿的叶片发黄发淡,褐色的蒲棒在初秋的蓝天下像振翅欲飞的麻雀,恍惚间,一条莽撞的千条子越出水面,惊得我们脚步踉跄,弄折了一两根蒲草,转身踅摸了一气,两手探进水里,果然有了收获,一条肥硕的鲇鱼被捞了上来。

站在河滩上的二魔道大叫起来,扣住鳃,别让它跑了。也亏他提示,鲇鱼又滑又惊,在掌心翻滚腾跃,两根小手指合力卡住鱼鳃,它果真不动了。大雁南飞,鱼儿摆尾,秋季渐浓,正是摸鱼捞虾的好时机,放下书包,哪顾得父母厉声呵斥,两条腿变成了两只风火轮,父母的呵斥还在身后滚动,人早已跟同伴汇集在老槐树下,冲撵过来的大人扮个鬼脸,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父母的担心纯属多余,我们无师自通,早就在水里学会了各种本领。狗刨,踩水,扎猛子,这些都不在话下,当然更有乐子的还是摸鱼。赤条条在水面上躺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蒲草丛,水禽在河面上浮游,响声虽然不大,搅动的波纹会惊动鱼的神经,只有西移的日头在蒲棒间打晃,喜欢瞌睡的水鸭消失在隐秘的滩草里,鱼儿才优哉游哉地穿行于蒲草间,当然这时候不易下手,只等最后一抹夕阳把整个河滩照射得辉煌一片,风挟裹着蛙声喧哗不止,付下身子,两手任意在水底抓一下,扬起来,往往就是一条肥壮的大鱼。

父母们还是不放心,三三两两地到河滩唤我们回家,眼见一根芦苇穿起长长的一串鱼,喜上眉梢,大呼小叫把我们唬上岸,蒲扇般的大手从上到下捋净我们身上的水珠,走,小子,开大火,炖鱼汤。

老槐树下聚集了一群人,一口大锅,琥珀色的篝火,每个人手里端着一只粗瓷大碗,吸溜吸溜喝着滚烫的鱼汤,那个夜晚,我们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没有睡眠。

父母们难得有如此美好的心情,刻满皱纹的额头舒展了,喝着自家酿的瓜干酒,一个个红光满面,猜拳行令,唾沫横飞,用少有的语气跟我们交流,那一刻,在他们眼里,我们再也不是淘气的孩子。

不是每一个季节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深秋过后,收割过的蒲草做了蒲团或者御寒的席子,准备越冬的鸬鹚、水鸭以及歇脚的大雁占领了整个河滩,鱼藏匿在河滩的最底层,很难通过波纹辨别它们潜在的方位,大槐树下没有了缭绕的鱼汤味,一种惆怅的失落感在心里弥漫,不安分的我们穿着夹袄,裸着黑不溜秋的胸脯,漫无目标地在放学回来的路上游荡。

经过二魔道的瓜棚,他向我们招手,浑小子,过来吃瓜。他的瓜园还有最后一茬没有卖完的秋西瓜,捡了最大一个西瓜,用长长的黑指甲在瓜中央划了一道印,两只巴掌轻轻一按,西瓜四分五裂,鲜红的瓜瓤渗出一汪清凌凌的汁液。看着二魔道黑泥鳅色的麻脸,我们瞬间觉得他不那么可怕了。想起夏天合伙偷瓜的事情,还有点不好意思。

开学之后,课程紧了,同很快到来的冬季一样,我们放浪形骸的野性被束缚在日益完善的循规蹈矩之中,儿时的天真和顽劣逐渐被成人化,如今能做到的,只有对时光的回忆和缅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

作 者 简 介

李同书,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理事,网络签约作家,在《山东文学》、《湖南文学》、《青年作家》、《牡丹》、《百花园》、《短篇小说》、《菏泽日报》、《牡丹晚报》、《中国文学》、《文学月报》、《参花》、《东方烟草报》、《中国烟草》、《泰山周刊》及各大网站、微信平台发表小说,散文400余篇,多次获各级文学奖,多篇文章被选入各种文学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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