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海丨童年记忆中的农活
1、生产队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沿海农村。那个时候,乡镇还不是乡镇,叫公社,村叫大队。大队下面分十几个小组,叫生产队。生产队就十几户人家,选了一个队长,叫生产队长。除了队长,还有一个记账员,而干活的农民,都叫社员。在生产队,队长管平时的劳动生产,记账员给大家记公分、计算分物数量、记录收支等。
生产队就像一个大家庭,首先有自己的公共财产。那时候,田间有条小河直通村里,小河进入村庄,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河埠头,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河埠头旁边就是一块面积很大的地坦,水泥地面很平坦,主要用于分发粮食和晒稻谷用的。坦坦的最底一处,就是几间平房,那就是农具室,生产队所有的农具都放在里面。比如打稻机、爬犁、锄头、洋铲、篾箩等,甚至连扁担也放里面,那些全部是生产队的公共财物。
其实,那个时候的生产队长当得很辛苦,每天要比社员起得早,要挨家挨户叫醒,碰上睡懒觉的,还得叫几次。等都到齐了,大家各自挑着当天需要的农具,排着队出发。
2、农忙假
我上小学的时候,条件很艰苦。教室是租用的民房,大家自己带小板凳,没有桌子,上课就坐在凳子上听老师讲课。
条件虽不好,但是学习压力并不大,最惬意的,每个学期还有农忙假。
南方气候温润,农村两季三头忙。春天要翻耕农田,播种早稻。夏天早稻收成,还要插秧赶晚稻。秋天轻松一些,只收晚稻。那时候,田间收成就是一切,农忙时间人手绝对不够,所以一到农忙学校就放假,目的是让我们也参加田间劳动,帮父辈赶季节。
农忙假一般七天,几乎没有任何作业。但所有的小孩几乎都很害怕干农活,都不愿意去干农活,因为那时候所有农活都是手工操作,又脏又类。于是,小孩们要么装病,要么躲起来,等家里的大人都下田间了,才跑出来欢天喜地地玩耍。大人们把这种情况叫做“打散作”,那时候的打散作跟现在词义不同,是贬义词。
3、担饭
担饭其实就是送饭。生产队组队下田干活,家里需要给田间的劳力送“日昼”(中饭)和“接力”(午后至晚上之间需要添餐)。刚开始,大家自家送自家的,但由于送的时间不统一,经常耽误劳动。所以,后来生产队就想了一个办法,每天专门留一两个社员在村里,督促家家户户做饭,然后把十几个饭桶叠在一起,用绳子捆好,一次性送到田间,这就是担饭。
担饭的队员有一种特权,就是早上可以睡懒觉,因为他们的工作是从中午开始。但是,担饭是个让人看不起、还有经常挨骂并经常受委屈的活。留下来担饭的社员,基本上是被生产队公认为劳动力最弱的,公分也要比别人低。
那时候的田间道路,要么泥泞,要么石头遍布,别说挑着担子,就是空手走路也会打滑摔跤。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担饭就惨了,不但田间挨骂,村里的女人也骂。有时候担饭送晚了,田里的社员就发牢骚,他们根本不讲是自家的老婆做饭晚了,所以担饭其实还是冤枉鬼。
直到后来,生产队有了“替船儿”(一种比较小的木船或者水泥船),担饭模式才被取消,改成用船送饭。
4、打格
那时候插秧,需要先打格。所谓的打格,就是田埂两头两个人拉这一条绳子,绳子上面做了标记。田埂两头的人每人一根竹棒子,竹棒子的长度是规定的等长,两人插下钎子,田里的人就按标记插上秧苗。这样一格一格出来,社员们就在格子里插秧,每格四株。插秧本事好的,插出来的位置整整齐齐,大家把这种情况叫“四对株”(每格横向四株秧苗),是一种赞美。
打格的基本是小孩或者女人,也就是说不是正劳力。我一直觉得这种分配很不公平,因为插秧的时候,生产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出动,四五十号人,打格的就十来个。尤其是当时的田垄就六、七米宽度,插秧速度快的社员两分钟就是一格,所以插秧的时候,后面插“格底”的总是催打格的,就像猫追耗子。
我那时候读书成绩好,打格也享受待遇,就站在田埂上,插钎子,再拔钎子,根据竹棒子长度重复模式。其实我依然不满足这种待遇,我情愿插“格底”也不打格,一是打格让人看不起,老弱病残的代名词。二呢,弯腰挺身,一整天下来,觉得比插“格底”还吃力。
5、打稻
打稻就是收割稻谷。
打稻的设备由两部分组成,稻桶和打稻机。稻桶也叫七块板。先是替板,放在田皮面的,长方形很大的一块板,前面是平的,后面延伸出两块尾板,用于放篾箩,也可以站人,替板四边还有缆绳,用于拉动移位。打稻机就放在替板的前端。打稻机两旁两块大板,后面一块,上面三块,用木条筋骨式的固定好,样子就像一个小茅房。
打稻的阵式布置很有科学道理。前面几个社员先要把已经割好的稻把堆积起来,堆得很整齐,打稻桶就在稻堆前面,这样就免了大家来回跑动拿稻把,省了很多时间。
打稻桶旁边一般需要七个人。两个站在打稻机前,是打稻主力军,基本是生产队最威猛的社员,因为他们要用脚踩,打稻机才会转动。主力军身后要站两个人,属于助手角色,任务就是向主力军输送稻把,其实送稻把也是技术活,每次送上去的不但多少要均匀,还得整齐,否则就会耽搁时间,甚至会失去协调。
打稻桶两旁站两个人,主要就是处理稻秆,那时候这个活叫做“撩稻秆”。主力军把脱完稻谷的稻秆扔在稻桶上,两边的人要赶快撩,动作之熟练、快捷简直叫人傻眼。
后面的人工作比较轻松,稻桶里的稻谷满了,主力军会主动停下来。这时候后面的人要开启一块板,用畚箕把稻谷弄到篾箩里,然后挑出去。后面的人唯一要求的就是要有挑功,把两百多斤的担子从田里挑到河岸也不是轻松的事情。
6、拔缆
拔缆实际就是拉纤,那是后来的事情,因为生产队有了大的水泥船。
农忙的时候,水泥船每次总是装得满满的,很沉。这个时候,船上只留一个人,站在船尾,握着一把船桨,给船把舵,那时候这活叫“抗伞”(谐音)。而船头系着一根很粗的缆绳,所有的社员手牵着缆绳,就在河岸上“拔缆”。
拔缆也是很累的活,尤其是农忙小河里水浅的时候,拔缆很费劲。拔缆唯一的快乐,就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种胜利归来的感觉。
拔缆还是一种技术活。那时候小河虽然桥梁不多,但很落后,因为那些桥都是石板桥,桥底没有通路(后来就有了),船要过桥,缆绳先要通过桥底。这时候,拔缆的第一人就要显示身手,他一个人站在桥板上,一圈一圈收起缆绳,等大家都放手,他就扣好位置,用力一甩,缆绳头就会从桥底下通过,身手要快,要把缆绳抢住,否则缆绳就会又掉下去。一气呵成这个动作,不但需要力气,还需要技巧。
作 者 简 介
江海,原名刘光清,1967年生于浙江瑞安,曾当过教师、法律工作者、记者、电视编导,作品甚丰,获奖无数,系中国教育文学研究会会员,温州市作家协会、电影家协会会员,瑞安市影视家协会副主席。现为自由撰稿人,多家影视公司签约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