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彦丨姥 姥
姥姥已经走三年多了，好多次提笔想写一写我的姥姥，都被搁浅。怕浅浅的文字描述和表达不了内心对姥姥的那份浓浓的情意。
多少次您走进我的梦中，慈祥和谒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梦里依稀，梦外如昨。和您相处的一幕幕，一点点，一滴滴，都深深的烙印于我的脑海之中。把我和您的亲情故事编织成串串的风铃，当每一季的风经过时，一半飞向您，一半飞向我。从此，您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孤独！因为，飞向您的那一半风铃里有我万千的思念情愫和遥祝的寄语。
往昔仿佛就近在咫尺，每一次的回忆都另我泪眼婆娑，痛到心底。这一种感觉只有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人才会深深体悟到的，是别人无法形容触及到的一种心痛的感觉。
时光倒流，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我被父亲带到了您的身边。因为和弟弟相隔一岁，父母又忙于生计，就这样在我一岁多时我被送到了姥姥家，而您也开始了细心照顾我的童年生涯。
听舅舅说，在我呓呓学语时，第一声也随舅舅叫姥姥“娘”。但只有那一声就被您引导叫姥姥了，那一声是您平日对我悉心照顾爱的依赖的回馈。不生儿不知报娘恩，养育孩子的艰辛只有经历了才知当娘的不易。而姥姥在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一位可亲可敬可爰的“姥娘”呢！
姥姥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后来听母亲说姥姥年轻时也生产过孩子，只是夭折了，后来便没有再生肓。我的母亲和姥姥是一个村庄的，当时母亲家兄弟姐妹多，就把母亲给姥姥扶养了。后来在我母亲十来岁时，同村的另一家孩子也多，那一家的小男孩也来到了我姥姥家，就是我现在的舅舅。
姥姥一生虽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母亲和舅舅对姥姥却很孝顺。常言说:生娘没有养娘亲。这句话及这句话的内涵我看就在我母亲和舅舅身上体现到了。
姥姥是那种裹了脚中途又把缠着的裹脚布放开，所以是半大脚，虽没有三寸小脚老奶奶的颤颤巍巍。但姥爷活着时也没让姥姥干太多地里的活。可能是姥爷心疼姥姥吧，姥姥眼神不太好，身体也不太硬朗。带孩子做家务也很辛苦。自姥爷走后，在农忙季节我母亲连着数十年回我姥姥家帮忙。以前路也不顺畅，交通也不发达，我家和姥姥家又不是一个县的，是县与县的搭界。每次母亲回姥姥家时，车只到达一个镇上，十几里的路程母亲都是步行而走的，赶上下雨天河沟水深及腰处，母亲也是脱光了脚趟河而过，为的是看一看家中的老娘，帮姥姥农忙抢收。在后来姥姥卧床那几年，舅舅也是一日三餐喂姥姥吃饭，端屎倒尿，数年如一日，曾未嫌弃过。姥姥一生爱吃肉，舅舅隔三差五的去镇上赶集给姥姥买些卤肉回来。周边村庄都羡慕的夸姥姥有福，说这一双儿女比亲生的对姥姥还亲，姥姥听后也不言语，只是乐呵呵地笑。
和姥姥相处的日子，快乐而温馨。因为姥姥把满满的爱都给了我，给了我一个快乐的童年。虽说那时没现在富裕，但姥姥却变着花样把地里自家种的农作物做的香味可口。每天早晨，姥姥第一个起床，早早的把饭做好，等着姥爷下田归来。而我赖在被窝里闻着柴火锅的味道，心里也甜蜜蜜的。待算着姥爷快回来时，姥姥已把我的棉袄棉裤在灶台前烘拷一下，揣在怀中大步走向里屋，帮我穿上。冬天没隔过一天，每天早上给我烘拷棉衣。我穿着暖和和的棉衣，一股暖流一直暖到心底深处。而我也搂着姥姥的脖子嬉闹，姥姥嗔怪地说:在闹打屁屁了，赶快下来热水洗洗吃饭了。笑声，亲情的欢闹声隔着厚厚的乡土气息划过冬天早晨的天空，而我们的回声、回音却久久回荡于房间的每一处角角落落。
记忆犹新的是每年过年，姥爷都会为我扎上纸灯笼，穿上姥姥为我做的新棉衣，在用别针在衣服上别一个花手绢，天一擦黑，小伙伴们便不约而同地出来了，比着谁的灯笼好看，谁的衣服漂亮，谁的手绢儿花哨。记得一天晚上，我又掂着纸灯笼出去找小伙伴们玩耍，不小心纸灯笼着了，顺息间只剩下外壳缠绕的铁丝架。小伙伴们也一起跟着起哄，说我的灯笼坏了，不好看了，我哭着跑回姥姥身边，姥姥把我揽在怀里，帮我擦了脸颊上的泪，笑着说:让你姥爷再给你做一个更好看的，保准比他们的都好看。在姥姥的帮忙下，姥爷一会就做好了。我高兴的拿着纸灯笼又玩耍去了。整个村庄也跟着热闹起来，大人们围着火，东家或西家的串门唠嗑，爽朗的笑声划破黑夜寂静的长空。
待到来年开春，姥姥带着我去地里挖野菜，回来给我做着香味满满的包子吃。又去田间采摘一束束好看的不知名的花儿，编织成美丽的花环戴在我发间，好看极了，宛若花仙子般美。
夏天姥姥去地头院中采摘些自己种的瓜果洗干净给我吃，咬上一口甜入心中。待到傍晚时分，吃罢晚饭，姥姥又去池塘边采摘些麻叶给我包指甲花。我满怀希望的入睡，待到第二天天亮公鸡啼鸣时，我小心翼翼地把麻叶去掉，当看到指甲一夜之间被指甲花浸染成红红的颜色，心里高兴极了。
到了果实累累的秋季时，姥姥领我到地里收获果实。我欢快地在田间地头奔跑，捉蚂蚱，采野花，吃甜玉米杆。最喜欢吃姥姥做饭时在灶台前为我烧玉米棒，拷红薯吃，香喷喷的味道挑逗着我的味蕾，诱惑着我的食欲。待到姥姥把拷好的红薯和玉米棒放到灶台上时，我迫不及待的用手去拿，姥姥却挡住说:小馋猫，小心烫到手。而后姥姥自己小心翼翼地用嘴吹吹又放到灶台上，姥姥这个动作反复多次，待最后不烧时给我剥好让我吃。多少年过去了，这种画面这种香味一直萦绕于我的脑海中，而现在再也找不回这种美味的感觉了。
童年就是这样，在姥姥的呵护庇佑下，姥姥把爱洒在美丽的四季间，洒在花开花落中，而我也一点点无忧无虑快乐的成长着。其间的点点滴滴是用文字所诠释不完的。
记忆深刻的是到了我上学的年龄，父亲写信，让舅舅送我回去上学。那一天早晨，和往常一样，姥姥起早做饭，帮我穿衣。吃过饭，姥姥把煮好的一兜鸡蛋和一小袋甜枣，装在一个包里，让我舅舅掂着，我已经知道了要送我回县城的父母身边。我哭着对姥姥说:姥姥，别送我回去，我不走，我不上学，我只想和您在一起。姥姥也哭了，这是我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分别。姥爷把我俩拉开了说:彦儿听话，都别哭了。这没有你爸妈那教得好，条件也差，等彦儿有出息了，再回来看望你姥姥。最后，舅舅背着我，姥姥、姥爷跟随后面送我。经过一个小桥时，姥姥站那了，舅舅背着我继续走着，我一边哭着喊姥姥，一边捶打着舅舅放我下来。姥姥向我挥着手擦着泪水，我说我不要鸡蛋，不要枣儿，不要上学，只要姥姥。一兜鸡蛋和枣儿被我折腾地顺着舅舅的后背滚落到了桥下，滚落到了小河里。一座桥，一条河。那一天，我在桥的这边，您在桥的那边，我和您遥遥相望，频频回头看着姥姥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小河水长，情意绵绵。人在路上，心在故里。
也就是从那时起，小小年纪的我，懵懂的知道了离别的滋味。后来姥姥趁不是农忙时，就来我家小住些时日，而我看到姥姥的到来，也非常高兴，但每一次都害怕姥姥回去，而每一次放学回家看到姥姥不在，就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大哭一场。
最高兴的莫过于放假了，因为我可以去我姥姥家，和姥姥黏在一起。忘记是小学几年级的暑假，我在姥姥家附近的一个大碾盘上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由于人多，乱糟糟的，你推我拉的，我就被甩下了碾盘，趴在地上，正好一只胳膊甩到了地上的一颗老树根上面，后面的小伙伴们相继也跟着一起落在了我的身旁。不知是谁把我扶起，但胳膊却不听使唤了，脱臼了。有开始的疼痛到后来的麻木，由开始的大声哭到后来的安静。只不过瞬间的事，小伙伴们都吓傻了，不知是谁说了声:是井莲推她的，而后又不知是谁扶着我回姥姥家了。待我进门的那一刻，姥姥怕是吓蒙了，一个劲地哭着，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哎呀，这要是胳膊一个啥好歹，绊断了，以后可咋办呀。还不如头上碰个小洞洞呢，拿面糊上就好了……姥姥语无伦次。现在想想头上若碰个洞更不好，怕当时姥姥是吓傻了。还好姥爷很镇定，和同村我母亲的兄弟们一起用一个大筐子抬着我连夜去镇上的医院。手术时，医生和我接骨，我舅舅一直都在旁边哭，不知为啥，我却没有流泪，连医生都夸我，说我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可能给我内心的乐观坚强性格有关吧！在医院忙乎了一夜，第二天胳膊打了石膏，医生又开了药，嘱咐了一些事宜。随后姥爷和几个舅舅们一行人又用大箩筐抬着我回去了。山路崎岖，来时、回时行路匆匆，大家一路无语，我在筐中只听到他们的喘气声和有力的脚步声……
姥姥早已伫立在村头，看到我们一行人，忙匆匆的迎上去，听到姥姥第一句话便是:不碍事吧，到底怎么样啊，严重不严重。姥爷自是捡轻的话语说，姥姥一边扶着筐边儿一边握着我的手。心疼地说:让彦儿受罪了，咋不让我替彦儿……我懂事的轻轻叫着姥姥，说:没事的，姥姥。其实麻木过后伴随着疼痛。只不过，我不想让姥姥看到后更难过。
姥姥为我单起了小灶，姥姥他们都舍不得吃的东西，每天却给我做着好吃的。就这样在姥姥精心的照料下，疼痛也减轻了些。快到开学时日，才让舅舅给我父母亲写信，记得舅舅胳膊二字不会写，还是我写的，也不敢说绊断，只是说绊着了，怕的是我父母亲担心。当时姥爷姥姥还为我多识字而感到高兴呢，一个劲地夸着我。
开学回到父母身边，父亲才知绊的严重，去学校给老师说调了下位置，靠边坐，因为胳膊打着石膏，怕被同学们碰着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小学后来几年的暑假父母都很少让我回姥姥家。可能是父母亲怕以后万一在有个别的啥闪失的，又或许大点了以学课为主。但姥姥想我了却和往常一样隔一段来我家住些时日，而父母亲也特意让我和姥姥住一起。
随着长大，在外求学。而后又上班成家，回姥姥家的次数也是有限。在姥姥身体还算硬朗些时，姥姥也来我家小住过。不同的是我做饭给姥姥吃，亲情，是无法隔断的浓浓的情意。有一句话叫:您养我小，我养您老。只是时间过得太快，相处时短，分别时长。
姥姥在我家住时，还把自己出嫁陪嫁时的一些银饰玉品给我，而我却不要，我说:姥姥，您的陪嫁物品自个放着吧。姥姥却说:我谁也不给，就给彦儿。还有你妈那放的我也让你妈转给你，以后你想我了，也好留个念想。一时无语，又执拗不过姥姥。我知道，这是姥姥对我的爱。只是心中有丝丝隐隐作痛的感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待到后来姥姥年岁大腿脚不太灵便时，隔些时日，我和母亲、哥哥、弟弟隔三差五的一起开车回去看望姥姥，每见一次，姥姥也是消瘦一次。而每一次的相见，姥姥都是拉着我的手儿久久不愿松开。一生和您要经离多少次这样的分离、相见；又相见、分离。心儿要承受多少回的起起落落；又落落起起……
每次临走时，我们都会给姥姥些钱，让她想吃什么就买些啥。而姥姥却说:我都几十的人了，啥也咬不动了，你们常回来看看我，陪我说会话就行了。是啊！姥姥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能吃啥呀。只不过，我们内心对自己的一种安慰而已。
如枯灯耗尽，最后的几年，姥姥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加上又绊倒过一次。舅舅打电话说姥姥快不行了中间就好多次。而每一次见到姥姥时，看到姥姥瘦小的身体倦卧在床上，心里就特别的难受。而姥姥见到我们就侧着身体坐起，嘴里喊着：是彦不，是梅不（我母亲的名字）是……总是每一个个的都叫对应着。而每一次我还和以往一样偎在姥姥身旁，帮她梳梳头发，捶捶背……
日子就这样匆匆过去，在时光的一端，心中也有一份对姥姥的牵挂和惦念。记得最后一次见姥姥，是舅舅打来电话说，你们快回来吧，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赶到姥姥家，正如舅舅所说，每天靠喝一点点稀饭维持剩余的残温。见到我，时清醒时糊涂。一会说:彦，给我钱。我忙从包里拿钱给姥姥，一旁舅舅使眼色说你姥现在糊涂着，你随便找个纸糊弄下你姥姥就行。我只有心痛的感觉，若是用钱能换回姥姥的生命，我愿倾尽所有多挽留姥姥些时日。一会姥姥又说:喝水。给她茶又不喝，舅舅说是想喝前些时日我们来看望姥姥时在超市买的橘子汁。舅舅怕姥姥肚子不好，没敢让喝，我说喝吧，这会了，想干啥就干啥吧。我拿起饮料倒瓶盖一点让姥姥喝下，姥姥慢慢咽下，脸上笑容绽开:好喝，我就想喝点凉的。我说喝吧！泪水却早已在眼里翻滚。
又过了些时日，弟弟说刚才舅舅打电话说姥姥不行了。我听后心痛到了极点，眼泪刷刷往下流。一次又一次，一面又一面，回来时总是自己欺骗自己，说姥姥长命百岁，会在旧时的老屋前等我下一次的相见。而这一次姥姥真的离我而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姥姥了，心中的念想也没了。青山依旧，那庄，那屋，那景已物是人非。
虽说姥姥去世时也快九十岁高龄了，但在我的心中，姥姥再大也不显大，只想让姥姥多活几年，我俩多相处些时日。
出殡的那一天，秋雨濛濛，泪水涟涟。连上苍也为之动容，我跪在雨地，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已打湿衣，只是一个劲地大声哭喊:姥姥，您一路走好……
好想好想在陪您走一程，在听一听您亲切的声音，在看一看您慈祥的面容。好想时光静止，和您再多呆一会。
当时心痛到了极点，心伤悲，绪难平，心难慰，步如铅。回来时，我一夜无眠，孤灯伴清影，泪水伴文字。此时此刻唯有文字解心忧，慰心藉。
今晚，雨濛濛。花开半夏，隔窗听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和您相处的那段时光中。夏与秋只相隔一季，而您与我已是阴阳两隔。多想让时光定格于那一刻温馨的画面，多想让画中人画中景重现。夏雨滴滴答答敲着窗，雨打芭蕉，轻叩房中人的心儿，一帘幽梦，情愫千千。夏风吹响了风铃，把我长长的思念，浓浓的情意带给您，今晚，无月，雨忧，遥思，泪娑婆。姥姥，我又想您了，您听到了吗？今生有缘，让我做了您的外孙女，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还是祖孙俩！姥姥，我看到您笑了，因为在我的心中，您一直都不曾离去。
眼前仿佛看到您在旧时老屋的石凳上，为我梳着小辫子，为我讲着故事儿，一把蒲扇，一盒针线，夕阳西下，两个身影，笑语满空……
作 者 简 介
李彦，女，笔名“墨香静怡”，驻马店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红袖添香》散文网、《行参菩提》、《岭南作家》、Q空间随写、《盘古风》、《泌阳报》等刊物中。用一颗善感的心去聆听、赏析世间万物美的心声，唯愿时光静好，安之若素，墨香绕指，清浅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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