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凤丨鸟鸣梧桐中
每天凌晨5点钟,鸟儿就会在院子里几棵大树上集合,叽喳啁啾,吵闹得连收听电台的早新闻都只能用耳机把耳孔塞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鸟在枝上跳上跳下,小巧的脑袋转来转去,不断地欢叫,仿佛讨论一件重大的事情,但终没有一次能达成共识。它们不知疲倦的争吵时常会引来一只或几只黑色或者灰色的大鸟,那不可一世的硕大身影从天而降,刚健且伸得笔直的翅膀如同两把利剑,直入树林,翅膀收拢的一刹那,强悍的双爪不偏不倚地抓住了林中最高的一段树枝,接着就是“哑”地或“呱”地一声高鸣。顿时,林子变得鸦雀无声,还给清晨片刻的安宁。大鸟终以无可匹敌的王者风范,统一了鸟儿各执一辞的争论,结束了互不服气的攻讦。如果大鸟在枝上停留片刻,这些弱小的鸟儿就会化整为零地悄悄散去,翅膀扇得像疾飞的风车,突地一声就不知所终。一旦大鸟离去,这些鸟儿又会不知从什么地方聚拢而来,开始新一轮的争吵,往往是周而复始。
选中这块地结庐而居,图的当然是清静,与大自然的亲近。原先相邻有几户邻居,从门窗剥蚀的油漆和铁锈可以推知这些房子的久远。我乔迁来的时候,这些院落都没有落锁,可见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长住。他们搬走的原因,据说都是嫌这里太清静了,便又回到了闹市区。《红楼梦》一僧一道在评说大荒无稽崖那块凡心已炽的石头时说:“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看来,凡有思想与生命的物种,都离不开天定的劫数。但我不知这些离去的邻居们,开始是否也因喜欢这里的清静而来。
居住在这样一个无丝竹之乱耳的清静所在,省去了世俗的烦恼与喧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但时间一长,就不免静得发慌。春天的时候,到苗圃买了十几棵梧桐树苗,栽到邻家空落落的院子里。妻子见了,有所不解。我笑而告曰:“没听说要栽梧桐树不愁风凰来吗?人做的邻居迁徒了,鸟儿们会来作邻的。”梧桐确是速长树木,才三四个春秋,便有合抱粗了。初夏时节,梧桐树开出深蓝色的嗽叭花,一簇一簇地,既热烈又豪放,散发出微甜的幽香。这时,蜂蝶穿梭花间,让人感觉生命的繁忙是与茁壮的季节相依的,心想:蜂蝶是为花而生,还是花儿为蜂蝶而开呢?生活的情趣便在不知不觉间如磨坊摇油,晃得满满荡荡了。从那时起,我就给自己的住所取名为梧桐苑。在林木葱茏的院子里,每天手捧线装书,一杯香茗作伴,便有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惬意。这莫不是我们所一直追求的境界吗?
我乐意于鸟儿的争执不休,看它们互不服气的弹爪搔首。其实,这是鸟儿的最大和谐。倘若鸟儿噤声,无异于自然的幽闭,万物只成死寂。人鸟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上演出许多有趣的佳话。
一次朋友来访,在院中石桌上摆了四碟小菜对饮,竟有两只鸟儿不邀自到,蹲在桌沿上陪客。客人欣然,每饮一杯,就先用指头蘸点酒送给鸟儿啜饮,然后再喂它们一点下酒的小菜。不料,人才半酣,鸟却醉了,两个小家伙摇摇晃晃,卟嗒一声竟醉倒在桌子底下。客人抚掌大笑,言:“孰道‘谁共我,醉明白’?还有鸟儿呢!哈哈。”
有天清晨,无意中从繁密的枝叶间发现鸟儿们在树头上做了许多的小窝,一团团的,像梧桐树结出的丰硕的果实。看来,鸟儿们是想长久地在这里安营扎寨呢。我想,从此,此院无清静了。“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声无觅处,落阶梧叶月明中。”尽管寒暑易节,但有了这些梧桐树,我还需什么“玉屏空”呢?
作 者 简 介
孙成凤,山东省作协会员,作品曾获上海“萌芽文学奖”、山东《山东文学》奖等,在公开发行的各级报刊,发表作品10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