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石磨声里忆往昔/吴连侠

清冽的泉水带着大山的嘱托,在此汇成了美丽的多依河,河水时而幽蓝静谧,时而轻歌曼舞,时而飞瀑泻银,沿着层层梯田般的钙化滩溢流而下,源源不绝。

灵秀的山水孕育了智慧的人们,先辈们利用当地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特别是丰富的水资源,经过长期的实践改进,发明创造了水车,提高了劳动效率,造福了一方百姓。现在这里还有东汉毕岗创造的水车,这里也是世界自然水车博览园的所在。

在博览园里,多数的水车是用于农田灌溉,还有一些是用于日常的生产生活,如水锯水碾水磨和水臼。由于年代久远,水车们都已绿苔斑斑,但依然正常运转。在水流的推动下,吱吱呀呀的水车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水车带动下的石磨和石碾向中了魔法一般,日夜不停歇地转,木杵像个大大的磕头虫,一下接一下准确地捣向石臼中间,大锯也神奇地走着设定的路线。虽然现在这些已被更先进的设备替代,但你仍能想像当年繁忙热闹的景象。

在石磨和石臼前我驻足良久,几十年没见的物件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久违的往事立马在脑海里浮现,心想如果当年我们家乡也有这些,那该多好啊!徒有羡慕之情罢了,老家哪有这么优越的自然条件。

当年家人想要磨面,就要先淘粮食。在晴好的天气,家人一大早就用软床和木棍支撑配合,搭起一个简易平台,铺上簿(bo,用高粱秸和细绳织成的放大版的“竹简”),最后再于簿上铺层蛇皮袋。挑来一担担水注入大缸,用竹篮盛装粮食,认真地用手翻淘,再用笊篱漂去浮在水面上的糠壳,最后提起竹篮,利用竹篮打水的效果,余下粮食,然后倒在一个大笸箩里,用粗布或毛巾在粮食里面揉搓,沾去水分,随后倒在平台上摊匀晾晒,过一会再用手指搂动翻晒。大人们有空时会边晒边捡石子等杂物,没空就等干后再捡。如果是孩子们看着晾晒,往往会睡着或贪玩,不被鸡羊偷食就不赖了。如果淘的是红芋片子,工序就会有所增减,只需淘洗沾干,但干后还要放进对窝子(石臼)里砸碎。双手握住对头一次次举起再用力砸下,在“啪啪嘭嘭”的响声中,红芋片被砸成大小不一的小粒,砸完一对窝再砸下一对窝,这事也是对体力和耐力的考验。

前期准备工作完成后就可以磨面了。磨面就要用到石磨,当时有石磨的人家不多,想用就要看人家的石磨是不是空闲。大家要想用生产队的毛驴拉磨,那就需要提前和队长打招呼。借到毛驴的人家自然是心里美滋滋的。牵到磨道里给它戴上夹板,拴在磨棍上,然后还要对它进行面部武装,戴上驴蒙眼和笼嘴,还要在驴嘴和磨之间拴上一根棍子(以防偷吃)。于磨上倒好粮食,然后用象征性地拍一下驴屁股,“嘚——”的一声号子响起,就像泗州戏里曲里拐弯的那个腔调,毛驴不紧不慢地走起,面粉也开始不断地从磨缝里流出来。有关毛驴拉磨的歇后语很多,也有用磨椎来形容某人个矬,等等,不过一般都是调笑损人的话语,由此可见当时人们的生活和这些密切相关。

如果在没有毛驴可用的情况下,那等着吃面的人家就只能用人攚(weng,推的意思)磨,一般要两人才攚得动。一圈圈的地用力攚着,不大一会,就觉得困顿乏力,再过一会人就会犯晕犯迷糊。手扶着磨棍,一步步机械地向前迈动着沉重的脚步。由于太累又犯晕,有人走着走着就秃噜到地上去了。以前我曾和母亲一起攚过磨,知道那种感觉。

即便是用毛驴拉磨,人也不能闲着,人要及时往磨上添加粮食,控制下粮速度,太快了就往磨眼里插段秫秸,不时把磨出的面扫到笆斗里,于笸箩上放好箩磨床子,右手执箩在床子上前后运行,左手配合,细粉从箩子里漏下,左手不时拍拍箩框,把箩里剩下的粗粒倒出单放,等磨完头遍再把粗粒倒在磨上再磨,如此反复要磨三遍,称为三破面(三等面),剩下的基本上就是纯麸皮了。上面说的还是细粮小麦,如果是粗粮,就要磨四五遍。

推磨期间,人忙得像陀螺一般。推完磨,整体状态像吃了败仗的兵。箩面的人的汗毛都成了白的,更不用说眉毛了,皮肤上像施了不均匀的厚粉,头巾和衣服像从白灰堆里刚取出来的,整体看起来就像白化了。

北方的农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磨一次面,家家基本上都是这样。

刚分单干的那阵子,农村还是用石磨磨面,可是随着家庭所饲养牲畜的增多,无形中增加了料的成分,用石磨磨粉已显得效率低下。后来听说十八里外钢厂附近能机面了,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家里机面的事基本上就落在了二姐身上,那时她已辍学在家务农。如果恰巧是假期,我俩就一起去。

说好哪天机面,母亲就把要机的粮食淘好装袋。一大早我们把粮食一袋袋装上架子车,最后还要用绳子捆扎结实,有时还帮年迈的邻居捎两袋。早早地就出发了,拉到八九里外的集市边吃点东西,稍做休息,然后继续朝目的地进军。

那时的我十二三岁,二姐大我三岁,我俩一个扶把,一个拉偏绳,过一会再互换。到了机面的地点,先过秤。如果去的人多,就要排队等候。快轮到我们时,我俩就提前把口袋抬到面机子旁边候着,然后等着接面、装面、扎口袋、装车,回程后感觉干了一件大事。

这样持续了一两年,后来农村渐渐富裕了起来,陆续有人家买了四轮车,再出去机面时,往往是有车的人家招呼几家一起去,拉几个人和一车粮食,乡邻们一起互帮互助。

再后来,村里一户有远见的人家安装了机面机子,这家也率先成了本村的万元户。村人再也不用跑大老远去机面了,但还是经常要排队等候,有时甚至要等到深夜。

弹指间那段时光已逝去三十余载,现在不用说淘粮食磨面,就是石磨和石臼也多年不曾看见。听说少数村民偶尔还会用粮食换面,但大多数也和城里人一样是直接买面。

岁月就像这悠悠的多依河,前浪总被后浪推着,石磨以及当年先进的水车,就像历史长河中的浪花一朵,它们见证着历史,历史也被它们见证着。

2020年4月22日

作 者 简 介

吴连侠,原供职于安徽濉溪县酒厂,现在供职于外地一家国企,业余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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