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柳: 五月的一场大雨（外六首）
常常会冲进五月的大雨中
――我的父亲
顶一条尼龙袋子
去麦地里撒化肥
他像爱我一样爱他的每一株麦苗
更像疼惜每一粒麦籽一样珍惜每一粒化肥每年的五月
能被大雨狠狠地泡一次
是父亲最高兴不过的事
雨点。小拳头一样
没疼心地砸着父亲的手和脸
捶打着父亲的脊背
父亲舒心地笑着
他知道，有了这一场透雨
今年又有担不完的麦子
他的化肥，也不会有一粒的浪费他要抢在雨停之前把准备所有的化肥都撒完
把所有的麦苗都看一遍
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好等着他儿子一样的麦苗一夜都长大成人村子是一棵生根了的大树因为一条小溪
从山西洪洞大槐树那边飘过来的一朵柳絮
选择在你的岸边
临水而居
像一个流浪儿
这个可爱的村子
终于落地生根了
也许都是宿命
后悔收留这个村子的小溪
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硬是没有撼动这棵生根了的大树荒地梁顶的白杨树在寂寞的荒地梁
路，是一条白杨树影里凿出的隧道我每天都要骑着车子从那里折一个来回
去一所村小
白杨树老朋友一样，一刻不离地为我放哨雨地里，白杨树是我最牢靠的雨伞
骄阳下，白杨树是我最忠诚的草帽清晨，白杨树把最后一颗星星举过头顶
傍晚，白杨树把最后一抹晚霞别上鬓角开心的日子里，白杨树一路陪着我笑
忧伤的时候，白杨树耐心地听我吼着秦腔奔跑一个雾气很重的早晨，我碰到过一个牧羊的女子
才一转眼的工夫。就见她把羊群赶到了天上
把自己躲进了云里那一年夏天阳光，毒箭一样
在金色的麦芒上，翻跟头，立端端
七月的风，像得了重病
气息奄奄
寂静。被父亲的镰刀刷刷地收割着
蒸笼一样的麦地里
父亲用一顶旧草帽抵御阳光，卑微而渺小
镰刀伸进毡一样密集的麦杆里
像从瓦窑里，用锄头掏抢一颗烧熟的山芋
汗水。小溪一样流进眼角，流进满脸的褶皱里
父亲的衬衣上，正淋着一场大雨那一年夏天，麦子的收成最好
太阳最毒
我和父亲担折了两根尖担
父亲的嘴一直咧着，眉毛
肩上的尖担一样弯。三岁的儿子
被父亲放在打碾过的麦堆上
玩麦粒，溜坡坡……
像是洗麦子澡。那一年夏天
干燥的日子，被忙碌点燃祈 雨小麦都到灌浆的时候了
还不见一滴雨
拿什么灌？春走了，夏来了
雷公爷爷干咳嗽了两声之后
也走了村庄上空飘着几缕炊烟
像潦草的诉状
告不到天堂一地无辜的麦子，低着头
跪在田野里
向天空忏悔寺院的空地上
跪着一群
土地一样善良的老人一茬小麦田野里，一茬小麦
长势很旺
前几天才刚刚返青
一转眼就已经杨花灌浆我们和小麦一样
在时间的田野里，一茬接一茬地生长
同样被岁月的镰刀收割
只不过，一茬和一茬
大不一样初夏，一场夜雨后的早晨悄悄地，花了一夜的工夫
洗净了沙哑的鸟鸣
洗净了空气身上的灰尘
天空的良心
田野，树林，河流一样地清纯
风儿轻轻地，为她梳理新长的绒毛今天礼拜。天空给大地放假
村庄宁静，除了一只绵羊的叫声
街道宁静，除了吆喝“卖凉粉”的老人
连太阳都在睡懒觉
小草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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