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印象【上】

剑阁印象

眼前这条河叫清水河。不是“提起了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的那条河，它不在京西蓝靛厂，在川北剑阁县。

我问酒店前台到哪里吃点特色，她说去河边，清水河边。傍晚，饭店沿河摆上桌子揽客，多是火锅干锅，特色是豆腐和鱼。我想吃火锅鱼，因为一个人,服务员不允许我坐在外头,让我进屋和另外一人“拼锅”，锅底一人一半，食材各买各的。花钱少不能看景可以理解，可这叫啥吃法，我吃了别人的菜咋办？倒是这妇女的话让我长了见识，以前老觉得四川话好懂，其实人家讲的是川普，遇上今天这位好像打机枪又满口土话，就是我这对四川不陌生的，也听不明白。

清水河也叫清江河，作为嘉陵江支流的支流，宽约二百米，水量丰沛，很清澈。东边不远是突兀耸立的高山，山顶像宽大的锯齿，一片墨绿，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去剑阁前，我犹豫住县城还是剑门关古镇。在古镇方便可房价高，最后住了县城。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正确，古镇那边不光住不好，吃的选择也少。

前台告诉我，从剑阁到剑门关打车要五十块钱，看她朴实我差点相信，用了滴滴不到三十。山中道路虽然不宽，修得很好。两边绿树并不高大，但茂密繁盛。能看得出，这些树木是自然生长，它们与北方近年绿化种的树，总觉得在“气质”上有些不同。司机师傅年轻，是个复员军人，在山西当过兵，这让我喜欢。他告诉我在广州打工时遇到的新鲜事情。车子经过一个村落，有居民在排着长队。沉默已久的司机突然冒出一句“共产党就是好”，看我疑惑，他解释说在剑阁这么偏远的山沟，对新冠肺炎也是该检查检查该预防预防，而西方国家穷人只能无望等待，更别提非洲拉美了，除了共产党谁能做到？我立刻表示赞同。他又说“一党专政就是好”，这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我只好岔开了话题。

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到了剑门关景区南门。这里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枝头有小鸟鸣唱。附近的剑门夜市有个很花哨的大牌坊，写着“雄关剑门、天险蜀道”，上面夸张地画着红日、祥云和海水，一支大宝剑、一把扇子，虽说有浓厚的草台班子味道，可是喜庆。已经早晨,这个夜市里还有人开门卖东西，招呼人吃饭。因为疫情，剑门关的票价打折，为90元。四下看看比较清冷，不见了照片上人来人往的景象。

我到这里来，受两个因素影响。一是三国中的姜维，他守过剑门关；二是李白《蜀道难》说“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想看看一个阁为什么能以剑为名。

何时置剑阁县，多采用东晋说。至于剑阁何义，没找到直接出处。有人以为“剑阁”一词由山名与路名结合而成。《剑州志》载蜀地北有大剑山小剑山，两山垂耸入云，峭壁绝立，其势如剑。《水经注》称，剑山其中有“阁道”延伸至蜀，故名“剑阁”。“阁道”即栈道。至于剑门关，有人以为大小剑山断隔垂直陡峭，两崖相对犹如城门，故名；更多的人则相信，诸葛亮因此地大剑至小剑隘束之路三十里，连山绝险，凿石架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旅，又于大剑山峭壁中断两崖相峙处，倚崖砌石为门，置阁尉，设戍守，谓之剑阁。这样好，地名关名一起有了。剑阁为秦川之咽喉，是川北首要屏障，秦蜀之交通要道金牛道，自剑门关直通入蜀，它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连李白也说“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从南门向北，首先看到的是“剑阁”石牌楼，正面有联“剑壁门高五千尺，石为楼阁九天开”，出自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另一面“双崖倚天立，万仞从地劈”出自岑参诗句，都是写剑门关的。诗是真诗，这牌楼却和其他建筑一样，大多是后期重建，能看到清代的就算是幸运了。

和我一起走的，起初有四五个东北人，其中的妇女一再要求同伴拍照，我就自己先走了。剑门关景区管理很好，干净漂亮时尚，有段窄窄的小道上，两边种着紫藤树，紫色的花垂下来形成花幕，这紫幕洋气浪漫。只是人少，感觉有点冷。

路旁有“第一关”碑刻，此碑为雍正十二年（1734年）果毅亲王允礼奉诏护送七世达赖喇嘛回藏，巡视沿途诸省防务路过剑门关时所留。这果亲王是雍正关系好的几个兄弟之一，虽主要负责军事，但“风流文采，雅娴翰墨”，在勉县武侯墓他也给孔明立了碑。这里的标识牌却出了问题，写成了果亲王护送六世达赖还藏，而仓央嘉措从未到过四川，一般认为康熙年间已经死在了青海湖畔。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园区的标识错误又正确。说它错误，是现在世人皆知六世达赖就是仓央嘉措，那个多情浪漫的喇嘛诗人，这个牌子信息不对；说它正确，是当时清朝的官方文书上，果亲王护送的人就叫六世达赖。

康熙年间，1705年仓央嘉措被废，1719年格桑嘉措被清政府正式确认为达赖喇嘛，因仓央嘉措就职程序有瑕、离职方式独特，朝廷认为格桑嘉措是替代他当达赖，所以还是六世，并在1720年发给他一颗“弘法觉众第六辈达赖喇嘛之印”，但西藏僧俗两界都不认这个账，认为仓央嘉措是六世达赖，格桑嘉措是七世。

到了1783年，清政府封格桑嘉措转世的强白嘉措为八世达赖，等于默认格桑嘉措为七世达赖，仓央嘉措为六世达赖，这已经是乾隆年间的事情了。这样看，园区这个标识牌，应该是根据清廷的文书或档案写的，也不算个错误，但与大众认知完全不一样。

沿途旗帜上俱写“汉”字，看得出这里以三国文化为主。有一大型浮雕《北伐军行图》，众将士簇拥着端坐四轮车上的诸葛亮，剑门关连接成都与汉中，是孔明姜维北伐的行军和后勤通道。雕塑《姜维守关》反映263年九月汉中失守，姜维自沓中撤兵，与廖化等退守剑门关，“列营守险”三个月，以3万之师拒钟会等18万魏国大军；而钟会始终未曾攻克此关。

一百多次战争，冷兵器时代从来没有军队从正面攻下剑门关。然后是刘备过关、孔明立关像，气宇轩昂的孔明挥扇立于关前，刘备神色平静倚马站在更远地方，看得出这里的主角是诸葛亮姜维而不是刘备。

剑门关楼曾称剑，一千多年屡毁屡建。现楼为三层石木结构，于2010年4月以明代关楼为依据原址建成，宽18.3米、高19.61米、深17.7米，位于大剑山一狭谷隘口，平地拔高150多米，两崖石壁如刀砍斧劈，“两崖对峙倚霄汉，昂首只见一线天”。楼门镶有“剑阁”二字，楼上悬挂“眼底长安”“天下雄关”大匾，关外有联“风月无边北望秦川八百里；江山如画万古天府第一关”，据说此楼有长联“几百里江山，奔赴眼底，披襟危楼，喜莽莽秀丽无边。看北走秦陇，东浮云台，西摩天岭，南插群峰。骚人博客，不妨趁闲登吟。将玉溪翠屏，田园村庄，装点成生态盆景，更莽崖峭壁，悬挂些飞阁仙廊。莫辜负，四周春色，万古明月，三国英魂，满目风流；数千年往事，奔腾耳间，抚琴怪石，闻猎猎刀光刹那。想蜀开栈道，汉设军尉，隋造道龛，唐赋细雨。武功文治，据说华星闪耀。尽故垒断戟，篁影柏香，交付于经典战策，便昏泪清霜，横抹片残阳血痕。只赢得，几声秋鹤，两行名姓，数句慨叹，一副嶙峋”。但因关楼封闭，无缘得见。网传的此联我已改过明显错误，评估水平，大概现代好事者附会。关楼旁边竖长方形石碑，镌刻三个大字“剑门关”。

这里的游客就比较多了，想拍照片得等一会。刚找好一个角度，一个老大姐抢到前面，让她儿子左拍右拍，我只有等她拍够了才能过去，满心怒火只能忍下。

沿途好几个观景点，不时有人推销照相服务，也没见人去。过了一个“雷鸣桥”，以李白“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诗意命名，但桥下水虽不少，没听到什么动静。这里景点的名堂，许多出自于《蜀道难》一诗。

从关楼往下走，或石板或石阶，道路并不陡峭，景色与南方相差不大，与张家界九寨沟等名胜相比要逊色，更谈不上移步换景。行客很少，竹木夹道，水气氤氲，清幽宜人。有一“仙云客栈”，风光自然旖旎，但这种酒店要么价格特别高，要么设施和服务比较差。

从门票导览图得知，此处有一“天梯峡”，左找右找看不见，仔细琢磨，就是我所在地方两个山头间的小缝隙，军事意义重大，算不上好景。

在“绝壁廊”，坐下休息了一会。从图上看，自此以后走很长时间栈道，并要攀登近千米高的绝壁。大剑山的绝壁角度基本九十，连绵数公里，因为树木遮挡，在下面看不清楚。从绝壁廊登上栈道，我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些栈道有的极陡，好在不算长，可以缓口气。这时已经满身大汗。到了“一线天”，缝隙只有一米。各地“一线天”很多，这里异常之处在于上下都是陡坡。路边石壁刻着许多诗句，或草或篆，因为头晕眼花，没有精力辨认了。

一线天之后是“石笋峰”，石笋高79米，拔地冲天，周身光滑，笋顶有树。石笋峰之后就是绝壁，十几人聚集在此，讨论是否攀登。年轻人早早决定去坐索道了。其余年过五十的，按我经验应该是倾向攀登的，他们研究半天，一人说上去过不愿意再去，其他人也纷纷离开。剩下我一个，觉得来次不容易，无论如何要爬上去。这里的栈道又陡又长，我脱下外套，走一段坐下喘口气，反正左右没人，可以小心地抽支烟。

从绝壁上看剑门关楼，如同火柴盒。爬到壁顶，迎面即是“梁山亭”。大剑山也叫梁山。亭子简陋，有联“风雨一川闻剑啸，盘陀千仞驻云飞”。亭旁有个卖饭和百货的小店，我想在此给手机充电，老板娘正好有相配充电器，并热情服务。因为太累也为了感谢，我吃了两碗水饺，还喝了红牛和脉动，以前我从不喝这些东西。与她聊天，人到中年的老板娘竟然说她每天早晨上山傍晚回家，捶着酸痛的双腿，回想攀登的狼狈，我真的看不起自己。

（图  Laoch）

作者简介：Laoch，垦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