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其道
前言
心忧疫情,寄望复课,从未像如今之般静坐,守候,翘首。凭栏窗外春信,但见了惊雷闪电横空,枯枝冷雨爆芽;但见了细柯柔风萌绿,鸟啾窠巢衔草;但见了春阳日斜东墙,竹影蹑行野猫。怎一个奈何愁郁交加,怎一个奈何时光抛洒。且漫温一茶,捧书一卷,细玩展读,扭开时间之扣,超度无聊无味无趣之光阴。独行,其道吧!
——行人呓语
1. 张载:“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所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
行人呓语:
(1)世人与圣人之别,不在于“闻见之狭广”,而在于世人止步于“闻见”,其“闻见”本身既是有限,世人止步于“有限之闻见”,自然闻不广,见不足,止于“闻见之狭”。圣人不拘于“闻见”,能闻一知十,见一知百, 即透过“见闻”而知属类,知本质,知演绎,知规律,知未来,自然不止于“见闻”而超越“见闻”。
(2)世人与圣人之别,在于“闻见”“视物”之管道的区别。世人闻之以耳,见之于目。耳之所及,其界有限,隐者莫乎闻;目之所视,其域有极,微者莫乎见。圣心“视物”归于心,“见闻”尽其性。其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圣人“视物”“见闻”尽心尽性,其尽道矣。
(3)张载接引孟子语,再次明确“知性”“尽性”的正确途径唯“尽心”耳,其根源归旨于“天”,天之大,天心莫测,天意难察,古人以其朴素的自然宇宙观,警示世人莫以闻见之知,自视甚大。
(4)世人进阶于圣人之道,乃在于修“德性”,德性所知,不仅囊括见闻之知,而且能不被见闻所“萌”(蒙),拂见闻之遮蔽,达到不见而睹,不闻而知,止于至道。
2.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老子)
行人呓语:要注意老子说话的语境,其为讥刺儒家,“为学”以“礼乐”,自是日益繁琐,而“为道”却与之相反,当每日不断减损,唯去其枝叶存其根本,斫其欲念存乎本心。相形之下,不断修持砍斫,方可达其“无为”之境,方能由“无为”而至其“无所不为”。老子之语,不是不让人“不为”,而是让人达至“无不为”之至境,其达之途径与儒家恰好相反,求本溯源,培本生源,以至于源源不断。这“本”即是持“一”,故此,老子有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至于这“一”的理解,可谓多矣,专一,持一,抱一......唯“一”至于“道”,方可至于“万道”,譬如学书法,持一端,久之,必旁通于画技,臻至以他学,很朴素的,对不对?
3.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节选自《中庸》)
行人呓语:
(1)首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直呈教与道、道与性与天命的逻辑关系。教育是什么?即修道。道是什么?即率性。性是什么?即天命。一连串的追问,求得教育本质即在于遵天命,循自性。通俗地说,就是听内心之呼,掘自性之光,寻生命之源,让自我的存在显现其真正的价值。这价值不在于外在的赋予,它指向于自我。修道之路,即教育的归宿在于启人自我觉察,自我觉醒,自我觉悟,由悟而至于道。
(2)第二句“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强调道之重要性。悟道,修道,得道,成道,转而成示道,扬道。道之所存,人之本,自是不可离须臾。在离与不离之间,人以其各行其道而形诸各异,因各异而各成,因各成而于世人参差牾抵,变故纷纭而起。故治世之大同,必人人求其道,道同而大治,大治而大道之行矣。
(3)第三句“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转为修道之君子的论述。睹与闻是君子修道洞察之孔道,亦是君子示道扬道之场域。故君子修道应持之态度即为“戒慎”与“恐惧”,为学者,不睹不闻,其识不广,其见不多,必至于道狭,其道狭而易杂草乱棘丛生,久之,道亦不见矣!君子自当反躬自省,当践行多见多广,多闻多知,以其去遮蔽,修明道。君子不止于闻见之狭,以其“戒慎”之庄肃态度自省之,以其“恐惧”情迫于中而自励之,笃行修道,臻于至善。
(4)“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从反面指陈客观现实存在的“隐”与“微”,要求君子修道必须克服其“闻见”“隐”“微”之处,切勿犯“止于闻见之狭”的世人错误。见隐而知现,见微而知著,探事之本源,究物之根柢,即是以成就其君子之德。隐乎莫见,微乎莫显,以其道途之艰,将君子之高标践行之形象于其“慎”和“独”里突显出来。“慎”即幽微的主观世界,“独”即茕茕而行的外显之姿。“慎”于“独”处中得真知,显真相。总之,道,在“慎”“独”中求得。
(5)“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和”是为君子外显的两个突出性标志。君子立世,其为人,其处事,皆有“中”“和”之美。君子并未丧失其作为人之固有的自然属性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六欲(眼、耳、鼻、舌、身、意否),而在其自然属性之基础上彰显其作为人,作为“君子”修道所持的德性与德行。“未发”与“发”的准则与标准,即为是否持“中”,是否秉“和”。孔子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君子扣其两端而允中的处世态度,不是缺乏立场与原则,而是以发展的眼光,等候的姿态,静观事物之变化,其审慎的态度,回旋的余地,从容与优雅,给世界与他人一个强烈的信号,因为期待而美好,因为理性而大度,因为克制而成就其美德。君子与小子,一个“发而皆中节”,一个发而“无忌惮”;一个张弛有度,一个剑拔弩张;一个人眉目清朗,风淡云轻;一个穷凶极恶,张牙舞爪。其“发”不“发”的选择,如何“发”,怎样“发”,“发”的目的和追求是什么,求“中节”的价值理念与追求,最终导向君子向道而行,小人离道而驰。君子治道而致“中”致“和”,其“和而不同”、“同而不和”,即成为区别君子与小人的分界线。
(6)“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君子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修身为本。其修身应持的基本立场,即为“中”,其坚守的基本原则,即“和”。
天下之大本,中也者。天之大,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民受天地之中而生,万物应天时而成。其“中”育化生道,道在其“中”矣。如此,中,即天运行不辍之法则、之规律。如此,才有“天法道,道法自然”之天道轮回,果报不爽。天之大本、大道,即中者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作为自然之子,没有理由拒绝“中”之本,违本即违天,即违性,即是走上自毁之道,自取灭亡。唯持“中”之立场,方能生生不息。
“和”,是君子达其大道应遵循的基本原则。和,即顺也。君子对内应理顺自性,原则持守不二;对外接物处事则不坚不柔。《礼记.祭义》:“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和”之外显无论境遇如何,皆示之以愉色婉容。“世界给我以痛,我却报之有吻”,以“吻”“中”“和”世界之荆棘,其平和之姿,中庸之态,不啻于刀剑斧钺枪炮原子弹的威力。君子之傲然之骨,清贵之质,不屈而屈人,不战而胜人。
(7)“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位”,凛然生威;“育”,盎然生机。“中和”之道,自是让天地万物,各归其位,各得其所。同理,君子有中和之美,自能养民育民,使民各归其位,各谋其食,各得其乐,各安其道。君子有中和之美,自是广治天下而致太平焉。
总之,本章论述君子修道当以持守“中”之立场,“和”之原则。基于此逐一展开论述。首先强调君子修道之必要性,即是遵循天道,修复自性,其率性即以行诸于道。君子立世,以实现自我之价值,存在之意义为己任,不断持道修身。坚守内在的原则与外在行为的一致性。君子内外持一,表里如一。君子有世人之性,而无世人之态、之行。其不断提升自我之德性,践行自我之德行,自我约束,自我成长,从世人中逐渐蜕化而成长为君子。如此,美君子之态,美君子之姿,清拔高贵,持“中庸”之立场,达“和美”之境界。君子从个人修身出发,最终走向了成就自我的治世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