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瘦
四季之中，我最喜冬季，一则因为裹在棉衣里，有足够的安全感，二则不至于暴露我的瘦于众人眼目，进而也不至于上上下下打量我的一幅骨架惊叹：“六，你又瘦了！”
其实我哪里瘦了，自从停止生长以来，一直都保持着这样一个执着的体重，英雄长一身傲骨，我长一身傲肉，吃也不增，不吃也不减。凡有不适，憔悴倒是真的。前几日，遇见一亲戚，惊呼：“你更瘦了！”我说：“瘦了。”“每天不吃饭么？”我说：“是，不吃。”她说：“那可咋办？”一幅无可救我的惋惜。我说：“瘦死算啦。”自知语重，赶忙陪笑脸，约请吃饭，方解尴尬。
就像胖人怕被说胖一样，瘦人也怕被说瘦。说瘦倒也罢了，偏偏方言里说瘦不说瘦，偏说干。每每见面就问：“咋干成那样的？”我就感觉如同一具风干的尸骨，干干地行走于人世。
后来仔细端详“瘦”字，发现病字旁里坐一老头，分明是又病又老，造字的祖先一定不喜欢瘦人，才把“瘦”字意会成那样的形状。同时也表明了瘦本身就是一种病态，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不是一个瘦人，我是一个病人。
归结其病的原因，原本也简单，不过是因为胡思乱想的缘故。中医讲，思伤脾，脾主肉。所以常思之人，脾就不运化，不运化就不长肉，不信你看黛玉，你看张爱玲，你看三毛，一个个骨瘦如柴凄风冷雨的病样子。
我常常瘦瘦且病病地看那些胖人绝食，运动，吃药，千方百计艰难地减肥，百思不得其解。网上报道，一女孩儿，在我看来，一个不胖不瘦非常健康的女孩儿，非要减肥，发誓不减到88斤绝不罢休。我的上帝，88斤，这是我这个病人的体重啊，这女子，身体没病，脑子却病了。
当很多的人违背天性，以疯狂摧残自己的身体作为时尚追求时，比如裹足，比如减肥，比如拉皮隆胸，那么就不是某一个人病了，而是社会病了。
某一日，遇到一个与我同龄的女子，体重不足80斤，因为瘦，里面的吊带背心不能紧身，松跨着转来转去，所以露在外面的部分总是歪着。我伸出手为其打理正，禁不住与其相拥，视为知己。瘦吾瘦以及人之瘦，先天下之瘦而瘦，一起戏谑，别人不要的肥肉都给我们，单贴在两个部位，臀部与胸部，拯救自己也拯救别人。
昨晚读一本书，周国平的，他说：“肉体使人难堪不在于它有欲望，而在于它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疾病和衰老而失去欲望。这时候，再活泼的精神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眼看着肉体衰败下去，自己也将被它拖向衰败，与它同归于尽。一颗仍然生机勃勃的心灵，却注定要为背弃它的肉体殉葬。”我突然明白人来到这世上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把健康鲜活的身体糟蹋到疾病，衰老，直至死亡，另一件是灵魂日益丰满，深厚，通透。然后让灵魂为身体殉葬。这样看来，身体的胖瘦又有什么重要呢，横竖是一种屈辱，心灵的屈辱。真是一件让人万念俱灰的事情啊。
文字编辑：杨荣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