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宏:生命不过是盏灯
生命不过是盏灯
朱友宏
死有多疼?经历过的都不可能言说,唯有未曾经历过的在品味,或是失却至爱的噬骨蚀心,或是生命苦短的嘘唏,或者纵享今日阳光、莫愁明日阴晴的感慨……
可无论哪种形式的品味,也只不过是对死亡的无比恐惧心理下的盲人摸象式的主观臆测,对于生死自古几人能参透?便是佛家不还是忧虑着涅槃后来生的去处吗?
要说对生死的感悟最近乎透彻的莫过于乡村的农人,他们说:人死如灯灭。在他们的意识里,人的生命不过是一盏灯,在别人笑声中啼哭着落草,一盏灯点亮了;在别人哭声中离去,这盏灯又熄了。这世间不停的点灯熄灯,才有了纷纷扰扰、烟火不熄。
农人们的人生价值观简单而朴素,养儿育女、养老送终基本就是他们全部的人生。是呀,亮着的一盏灯总得再点燃几盏灯,灯火正旺的灯总得温暖着灯水昏暗的灯,不然,这灯亮着还有啥意义呢!待到儿女均已成家,父母也已故去,他们往往都会自叹:这辈子任务完成了!剩余的时间似乎都是为活着而活着了。
而对于死亡,他们也有着十分睿智的分类,若是一个人完成他们理想中的人生任务,儿孙满堂而寿终正寝,他们称之为“喜丧”。可不是吗,人生该做的事都已做完,生命的灯火已然昏暗到暖不了自己,只得靠正旺的灯火温着才不至于被风吹熄,此时熄灭不再受风吹雨打,减了身边灯火的负担,怎不是“喜”?所以乡村里为寿终老人办的丧仪,难以见到悲戚,至多有同辈人感慨:一盏灯油耗尽了呀!
若一个人正值壮年,父母已老、子女尚幼,生命的灯火被凄风苦雨骤然吹熄,他们称之为“殇了”。是呀,身边自己点燃的灯,焰火还弱难禁风雨,尚需护佑,点燃自己的灯已然灯油渐干焰火昏暗,都指望着这苗正旺的焰火温暖着,可它却骤然熄灭,如何不殇?“殇了”,多么悲悯的称呼法!可他们却又清醒的认识到,所有的伤痛也只不过是对灯火骤熄后,身边暂时昏暗的不适应,生命的焰火从不会二次点燃,应对的最好办法是让自己的焰火更明更亮,以弥补身边的光线不足。所以无论如何伤痛,他们也总会豁达的选择“顾活不顾死”。故事里常见的终年痛伤、一病不起甚至殉情的皆是文人才女,村夫村妇绝不会,只因他们对生死看得更透!
若一个人尚年幼,没有娶妻生子而死去——他们称之为“夭了”“糟蹋了”。夭者,初生的草木,尚未开花结实,“夭了”包蕴着的痛惜和无奈远大于伤情,正如他们伺弄惯了的庄稼,一株苗死了,与其伤情不如趁着赶得上季节,再补一株,总不能让地空着。
自以为是的文化人在自己被囿于人生迷雾之中时,总好以自嘲口吻嘲人“头脑简单的人过得最幸福”,其实是他们的自大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千年的乡村文化积淀,世代的人生体验积累,再加上贫穷与苦难的磨砺,乡村的农人们能用最朴素的语言、最浅白的道理诠释人生、诠释生死,并引领人生之路,是以他们的人生目标明确,生命之灯纵使不够明亮,却足以温暖身边的每一个人。
“五十而知天命”,这大概是说睿智的五十岁的人,如我这般浑浑噩噩之辈,虽然生死场景已看得麻木,可对生命的意义依然难明其踪。近日,又有同事的家人英年早逝,大家难免又是一场嘘唏感慨,各种珍爱生命的忠告又如风雨灌耳。活着,活着真好,可生命只不过就是一盏灯,世间的的风风雨雨随时都可能扑灭它,谁都没有能力为自己的生命火焰安装防风罩。一盏灯熄了,我们记着它给过我们的光明和温暖就好,研究它为什么熄灭有何意义?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恐怕世上也没有因为相同的原因熄灭的生命灯火——哪怕得的是相同的疾病。
冰心说:“愿你生命中有足够多的云翳,来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我想,生命不过是一盏灯,光与热总会随时间流逝,不必吝啬给经过你身边的人,哪怕只是路人!这些经历或许就是你生命中的云翳,装点着你黄昏的天际。
中国文坛精英盘点之90后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