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的悲剧

中国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名声不好。血檀,是因为冒充紫檀把名声搞臭的;金丝楠,是被商业炒作把名声搞臭的。每种木材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肆无忌惮的炒作才是对它最大的不敬。
应该说,金丝楠木今天的市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在早八、九年前,金丝楠木可谓是天价,疯狂到让你怀疑人生,“拆房卖房料”、“2000万赌木”、“皇家专用木”就像是传奇小说一样,令人咋舌。
不过,不管如何粉饰太平,都不能改变金丝楠木炒作失败的结局,转眼间几年过去,我们倒是能回过头来认真思考一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金丝楠木。
首先说“金丝楠”,从字面意思不难理解——楠木中有金丝,和黄花梨一样,这并不是专业的木材名称,而是一个非常具有文学意味的名字,充满了想象。
我们用现代植物学的角度考证,楠木并不是一种特定的木材, 而是樟科中桢楠属及润楠属木材的统称。
桢楠属中木材约94种,我国约34种,润楠属约100种,我国约70种,这将近200种的木材在树木形态及木材材性上的区别不大,往往统称为楠木。
在木材鉴别中,只能鉴别到“楠木”,后面具体是什么“种”,根本分不开。也不会鉴定什么“金丝楠”。
这也就是说,我们这个世界上有200种木头都叫楠木,光我国境内就有100余种,这些楠木都在长江以南的广大山区茁壮地生长着,没有哪种像黄花梨一样濒临灭绝。
而且,楠木的成材时间非常之快,30年就可以成材,一百年就可以出大料。在这里我们可以顺带做一个木材的生长周期对比——
小叶紫檀生长于印度的热带雨林里,800年至1000年成材;
黄花梨生长于我国海南岛,500年至600年成材;
红酸枝生长于老挝、越南山区,500年以上成材;
楠木在我国四川、云南、贵州、福建、广东、广西都有分布,30年可成材。
从楠木的可再生性及生长时间上我们就可以看出,无论从品种,存留的数量上,都不是什么稀缺木材,我们并没有没感觉到楠木的珍稀。
而这一点,恰恰是楠木不具备炒作的前提条件的。对比黄花梨来看,楠木确实有点东施效颦的意味了。
资本支持者估计也不会理解黄花梨为什么一夜之间能重回明代的高价,而楠木却不行。他们对黄花梨的历史文化的欠缺由此可见。
清乾隆 楠木书盒
故宫博物院明清古典家具专家胡德生老师说过:我不反对炒作,有人要炒作,也有人买,说明它有市场。但如果把金丝楠炒到没边儿的高,甚至拿它和紫檀、黄花黎相提并论,这就是让人看笑话了。
十年间,验证一句真知灼见。
那么,楠木到底适不适合用来做家具呢?很多金丝楠卖家的推销词是这样的:故宫中轴线上的家具全部都是金丝楠做的,可见金丝楠是皇帝最爱。
除此之外,过去的市场上还有一个关于楠木的传言——楠木是御用的,平民百姓不能用。
这两种观点可以说同样是无知者无畏的表现。
故宫太和殿陈设 楠木泰罩金漆龙纹宝座及屏风
首先,故宫里面中轴线的宝座及家具陈设外面一定是贴金罩漆的,它的名贵是在于“贴金罩漆”,而不是当内胎的金丝楠。
用金丝楠做内胎,是由于楠木是软木,易于髹漆。
故宫的楠木家具没有一件是光身素面的,大多做胎骨,外罩大漆,或外用紫檀包镶。并不是现在市场上卖的那种金光灿灿,土豪金“裸体”楠木家具——所谓木本色楠木家具。
“裸体”楠木家具
故宫现存明清家具一万件左右,其中硬木家具两千多件,而剩下的大几千件大多数是用杉木做的,当然也有榆木,楠木、松木等等柴木,但是楠木家具在故宫绝不是主流。
另外一点,明清两代官方都没有禁止老百姓用楠木的规定,和珅当年被抄家处死,不是因为他用楠木盖房子,而是因为他用楠木盖的房子仿造了宫殿的规格式样。
珅同志在住房问题上违制了——面积,高度,装饰都严重超标,换句话说,和珅当年如果用楠木盖个合乎他身份的房子,用楠木盖房子这事本身并不会构成处死他的原因。
在明清两代,金丝楠的主要用途其实是做建筑用材和陵墓里的棺材。因为楠木有个特性,它长得很直,能长出大料,几十米高,直径能长到一米以上。
宫廷建筑跨度大,高度大,那个年月没有钢结构可以用,需要建造那么大的跨度,那样高度的宫殿怎么办?用楠木,这是不二选择。
楠木还有个特点,重量轻,这使得所建造的房子整体重量轻,不然跨度那么大的宫殿自身重量就能把房子压垮。
十三陵的祾恩殿(明永乐)、北海的大慈真如宝殿(明万历)、天坛祈年殿(明代)、承德避暑山庄的澹泊敬诚殿(清康熙)等,都是闻名遐迩的“楠木殿”。
大慈真如宝殿
澹泊敬诚殿
祾恩殿
同时,楠木为阴木,常用于陵寝、棺椁,清之前对楠木的利用极为谨慎,其陈设也非常讲究,多起阴阳平衡之作用。楠木的老料市场,一类是拆房料,还有一类就是棺材料。
现在有些想买老楠木料家具的朋友在买之前一定要问清楚,“您卖的这件老料楠木家具是用棺材板做的吗?”。
现在,我们可以做一个总结了——
(1)清代没有“金丝楠木”这个提法,现在国家的木材标准里也没有“金丝楠木”这个提法,金丝楠是一个美丽的遐想称谓。
(2)楠木料并不珍稀,楠木也不是皇帝专用的,十年前的炒作不过是一场闹剧。
(3)楠木耐腐蚀性好,生长顺直,是古代大型建筑中梁柱的绝佳选材,也是制作棺材的好材料。
(4)历史上用楠木做家具并不是主流,多用作与其他木材的搭配使用。
清 紫檀木嵌楠木雕花七屏式宝座及足踏
前十年的楠木疯狂现象,不过是闲散资金进入木材及古典家具行业以后在用楠木在炒作。
我们批判恶意的炒作市场现象,但并不否定金丝楠及金丝楠制作的家具的价值,每种木材有每种木材的特性,都应该被尊重和认可,相反,肆无忌惮的炒作才是对这种木材的不敬。
希望金丝楠的命运不要再另一种木材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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