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老家来人/张鸿举
编辑亚静
老家来人
文/张鸿举
我老家在吉林省松嫩平原深处的一个小村,父母系农民,但是现在托了弟弟的福,搬进了松原市,算是正宗的“农民进城”了。虽然父母不再是农民,但是我的许多亲戚、同学、朋友都还是农民,他们一如既往地生活在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安逸而宁静,如同我们小村门前那条小河一样缓缓而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偶尔有人来大连时,他们会找到我的手机号码,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来到大连站,再打给我的手机电话。对于“老家来人”,再怎么重要的事情,我都要抽出时间来陪陪他们,听听久违的乡音,听听他们的故事,自己也感慨很多。
三哥是我老家来人中同学系的一个代表,三哥姓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凤来”。可惜这位三哥过了半辈子也没有等来凤凰,自己倒是命运多舛:幼年丧父,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有上学,给人打零工过日子;娶了第一个妻子,离了;因自己的好心帮了逃犯,给自己带来三年的牢狱之灾;之后做了个小包工头,自己的哥哥却又遇到了车祸;这边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再婚的妻子头部又长了肿瘤需要住院治疗。一边是急需用钱的家人,一边是几十个等着工钱的民工。没有办法,三哥硬着头皮来大连找我借钱来了。那会儿我刚和别人合伙在大连做代理公司,也很紧张,但是我还是想尽办法断断续续地给他汇了几万元钱。最紧张的时候,我甚至从银行卡透支给他用。说老实话当初借这钱给他时就没有指望他还,谁知今年年初的时候,三哥坐了一天一夜的长途客车从黑龙江来看我,目的只有一个:还钱。害得我和他喝了好几天的“大酒”,之后我在我的微搏里如是写道:
“重信守诺,虽逆境而不弯,此真男人也!”
大舅是老家来人中亲属系中的代表。说到这位舅舅,是母亲两个弟弟中最大的一个,也是最让母亲牵挂的一个:离异一次,丧偶一次,生了三个女儿,自己却执着地要儿子。儿子真的盼来了,七岁那年却又匆匆夭折。直到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找了一个老伴,为了这个后老伴和她的孩子,自己却又不得不出来打工赚钱。舅舅来大连的目的也很简单:想在工地找个活儿干干,自己却没有什么手艺。既不忍心看他在工地受苦受累,又怕他出点什么差错。没办法,我好酒好肉(海鲜)地招待了几天,拿些钱给他,好说歹说总算送他回了老家。送他上车之前,我很郑重地答应他:好好过日子,等老了不能动了,我来养你。送舅舅上火车之后,我忽然很难过:小时候的记忆中这位舅舅一表人才,加上口才极佳,一度是我童年时崇拜的“帅哥”,而今造化弄人,当年的“帅哥”岁暮之际尚奔波于江湖,与民工为伍,命耶?运耶?
宝杰是老家来人中儿时伙伴的代表。宝杰是我的邻居,其实应该和我弟弟同岁,按理不应该和我玩在一起的,但是因为非常崇拜我,他也一直是我的“小跟班”。北方冬季夜长,那时候电视机很少,几乎没有别的娱乐,于是大人小孩儿们很愿意听我给他们讲故事。那会儿我初中吧,读了许多诸如《醒世恒言》、《初刻拍案惊奇》等书,好在我的记忆好而且口才尚可,许多故事就在这样的“雪夜围炉夜话”中讲完的。宝杰就是因为痴迷于我的故事,一次回家时跌进了园子里的菜窖,三天三夜后才被家人找到,靠着白菜、萝卜才活了下来。宝杰家里贫困,很小辍学,长大后去邻村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我每次回家时都会问及他的状况,得知他日子过的还不错时,我也放心了。宝杰来大连的目的也是想在工地找个活儿干干,他和舅舅不同,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壮年,再一个是手艺不错的瓦匠。我也没有费什么气力,一个电话就给他解决了问题。一年下来,已经赚钱回老家了。临走前和我喝酒,说我一点儿也没有变化,“还是那样儿,只不过故事讲得不如以前好听了”,喝了半斤白酒的邻居伙伴儿这样说。
他的话大概是对的。去年回家乡探亲时,友人X君这样说我:“二十年前看你不年轻,二十年后看你不显老”。如今想来,容颜衰老的速度赶不上心灵的老去,否则我少年时鲜活而扣人心弦的故事,如今咋就不好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