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的惊喜
盼了一个冬天,数过了三九和四九,就要闻到春的气息了,一场雪却不期而至。
雪是傍晚时分下的。先是稀稀拉拉的雪粒,如漫天飘落的尘埃,真的是“空中撒盐差可拟”。打在脸上,凉凉的疼。风吹过,路面上似起了一层薄雾,飘过来,又飘过去,时而又在墙角旋转着上升,上升,又忽地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黑下来了,亮起的路灯,有些昏黄,映着乌沉沉的天,给人许多的压迫感。风停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轻盈地飘着,这才有雪的样子了。当年谢家的女子以风中柳絮形容,既有了色彩,又有了动态,那翩然的才情,羡煞后世几多痴郎。
朋友圈里,早已经飘得纷纷扬扬了,久违的雪惹来了无边的惊喜。一幅又一幅的图片,照出了雪的倩影。树枝上的,车顶上的,路边的,墙头上的……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在不同的角度里,点染着素雅的美丽。
有人在雪地里写下祝福,有人画出了花鸟,有人随意涂鸦,有人就那么站着,慢慢白头。有人梅前沉吟: “梅开雪飞两相宜,暗香偏有新嫁衣。不与桃李争娇艳,殷勤报的春消息。”
去雪里走一走吧,亲吻一抹湿凉的浪漫,重拾那些记忆里的美好。
小时候的雪,还要大。早晨上学时,根本找不到先前的路。大着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雪厚的地方没到膝盖,不小心会滑到路边的沟里去。回头看看,一行清晰的脚印;向前看看,白茫茫一片。
披着蓑衣,戴着苇笠,穿着大头棉鞋,现在想来,倒有许多的古意。诗人笔下的渔翁,不就是披蓑戴笠,雪中垂钓吗?
蓑衣是爷爷编的。草是秋天就打下的,爷爷选的草是高高的蓑草,晒干了,用木棒槌轻轻地砸,直到柔软。线是自己搓的麻线,沤好的麻,用牛骨头做成的拨棰子织成线,缠成大大的球。爷爷织蓑衣时,我在爷爷的指导下,把蓑草分成小绺,给爷爷供着把。爷爷的手很巧,上下左右,绑住,再往手心里吐一口唾沫,使劲把线拽紧。阿黄站在一边,追着地上拽得转动的线球,蹦来蹦去,看得我不住地笑。
棉鞋是母亲做的。黑色的条绒鞋帮,扣着亮亮的扣眼。厚厚的棉花絮,软软的,暖暖的。鞋底是母亲纳的千层底,一针一线,费尽了功夫。
雪后的日子多了许多的乐趣,堆雪人,打雪仗,都能玩出各种的花样。街边有一个我们叫二爷爷的,不是我们的本家,没有儿女,平时对小孩子凶巴巴的。有时候在他们家门口的空地上玩,他嫌吵,总是出来赶。大家在他们门前堆了一个雪人,捡了一顶破帽子,用玉米秸当成棍子,插在雪人的手里。远远看去,倒有些二爷爷的模样。孩子们围着雪人大喊大叫,有调皮的拿着雪球打到二爷爷家的门上,当当地响。二爷爷听到动静,拿着棍子出来,孩子们一哄而散,气得二爷爷拿木掀把雪人铲到了墙根下。
那时候,我们喜欢去生产队的场院。七爷爷会扫出一块地方,撒上米粒,用木棍支起筛草用的大筛子,然后在木棍上拴上绳子,躲在场院屋里,透过窗户看着。我们趴在窗户上,瞪大了眼睛,大气不出,生怕错过了什么。总会有贪吃的麻雀进入埋伏,成了我们冬天里的陪伴。以后上学,读到鲁迅文章里类似的情节,反倒多了许多的亲切感。
一场雪,飘在了少年的记忆里。那些曾经的顽皮和欢乐,是用纯真写就的诗,誊写在我们走过的每一个稚嫩的脚印里。
喜欢走在雪地上的感觉,咯吱咯吱的声音,清脆悦耳。喜欢团一个雪球,填在嘴里,那种甜甜的凉直到心底。喜欢站在河边,看无边的芦苇,飘飞的雪花,恰似秋日里无边的芦花。喜欢雪压梅枝,看一朵梅香染皎洁;喜欢雪挂松枝,叹满树松韵立高标。
一场雪,飘在了我们的笔尖下。笔尖下的雪花多出许多的内涵,也多出了理性和思考。那片片飘飞着的冬的精灵,似是片片飞舞的思绪,搅得内心难以平静。
早就盼着下一场雪了,这雪中的世界晶莹剔透,让人心里留不得一点尘埃。早就盼着这一场雪,雪后的诗情莹润多姿。
一场雪,竟是如此多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