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静静的桦树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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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静静的桦树林(六)
文/老翁
想象终归只是意念当中的世界,凭意念的想象力不会改变真实的空间,风过去还有雨,日头落了还有深邃的星空。不论是否接受美好的或丑陋的生活,只要活着就必须接受自己愿意和不情愿的现实,这就是有许多无奈的人生。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晌午饭,来到母亲家就开始情绪低落的巧巧,吃完饭,抹抹嘴,拉着永刚到不远处的白桦林溜达溜达。 坑洼不平的小路根本无法联想到散步一词,仿佛散步在这片林子显得过于奢侈,奢侈的使人窒息似的。
或许是情绪所至,阴沉的心境不会看到清馨的风景,这就是人,一个人的思维中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低头走路的巧巧,似乎又变了一个人,在来的途中所表现出张扬的疯丫头,已经消失的无踪无影,突然又显现出多愁善感的一面,满脸忧郁的连说出几个:命运,命运,命运……
“巧巧你是谁,遇事不慌的阿庆嫂?风风火火的杨排风?还是多愁善感的.......?我面对你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别没事找事扯闲篇,还嫌咱心里不堵得慌吗?你……”
一只野兔从他们脚下窜出来,飞快地跑进白桦林的深处:“咱的妈呀!没眼力劲的瘪犊子玩意,吓死咱了,窜出来也不看看时候,姑奶奶正在气头上,你个瘪犊子也来添乱不成。”
“就是,我决不饶了你个瘪犊子来添啥乱。巧巧,那个瘪犊子去哪儿了?”
说完之后,永刚还手搭凉棚向白桦林深处瞭望,一副憨态可掬的神情,犹如汉代陶乐俑。
巧巧停住脚步,狠狠在草地上跺跺脚,看似气汹汹的样子,目光里却绽放着亲昵的光辉:“放屁不响憋出来你这个臭气熏天的蔫屁,离咱远点,咱可不想瓦斯中毒,弄不好咱成了霜打的茄子褶褶了不是。嘻嘻……”
“还没病入膏肓,有药可治。”
“滚一边去,咱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忽悠。不过你放的蔫屁咱闻着心里舒坦,要么那啥,咱咋这稀罕你呢,咯咯……”
巧巧一阵风似的跑进白桦林,轻盈的身影告诉他,黑压压的乌云麻溜的散去,她的心情已经拨开云雾迎来一个艳阳天。
永刚追赶上巧巧问:“你说,一个人的心情一天变换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她是不是比别人多活三百多辈子?”
巧巧拉着永刚的手坐在一个树墩上说:“永刚,咱心里憋屈,情绪无法自控,你知道咱心里有多苦闷吗?”
“我知道,最痛苦的时候不是也挺过去了,干啥跟自己过不去?”
“不由人呐。”
“借口。”
“你……”
“我怎么了?你用不了几天会成为桦树屯的一员,而我呢?一个没有户口的盲流,只要有小小的政治风潮,我不被抓进笆篱子也得进收容所。难道我也像你一样去发飙?不论眼前的现况多么暗淡无光,前途怎样渺茫,为了活下去,我只能极力克制难耐的情绪,你明白吗?”
“咱的妈呀!咱咋忘了这茬,你干啥在温家窝棚不提醒咱呢?”
“你去插队的靠山屯偷介绍信,办理准迁证会冒多大风险,我心里明镜似的,即使我再难也不会让你为我去冒风险,做人不能太自私,我懂。”
“可是,咱们是一家人呐。”
“打住,我再强调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父亲不平反走出牛棚,我不会考虑男女之情,更别指望我跟你结婚。”
“可是……”
“没有可是,你愿意等是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答应许伯伯照顾你一辈子的承诺,我会遵守诺言,不一定只是夫妻才能照顾一辈子。另外,袁叔叔已经给我安排好住处,等我稳定下来,你还是把那笔巨款放在我那儿比较安全。”
“为啥?”
“你的情绪。”
“好吧,咱都听你的行不,你呀,对咱就是瞎子闹眼睛——没治!”
晚饭后,老栓柱把永刚带到一天没露面的高粮花的屋里,他进门就吆喝:“高粮花,咱把大丫头的对象领来让你把把关,看他配当大丫头的姑爷不。”
永刚听到领自己到此屋的来意,心脏紧缩成一个团,他活二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直率之人,简直不可想象的怪物。他邪瞟一眼这位袁叔叔,又长长做个深呼吸:“叔叔,大森林哺育出来的人叫我刮目相看,这份粗犷的豪爽使我敬畏三分,佩服,佩服!”
坐在炕里做皮毛活计的高粮花,麻溜起身下炕,将永刚半让半推搡地按在炕边,贴在他的耳根悄悄的说:“你在扁扯他吧?以后习惯就好了。”
永刚挑起眼珠子开始关注这位农妇,看她打扮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屯中老娘们,说话的口吻却透出不一样的气息,他说不好她到底有啥不一样,反正自己感觉不会错。他转向老栓柱:“叔叔,这位是……”
“咱的干妹妹高粮花,你叫她姑姑就行。”
“姑姑您好,我叫温永刚,今后叫我永刚吧。”
“永刚,听你口音没啥苞米大碴子味道,你是……”
“我是靠近关里的古塔市人,从小在关里长大,四年前跟随母亲被遣返回乡,还带有一些关里的口音。姑姑不是当地人吧?”
永刚的突然反问着实惊吓到这位姑姑,她面部表情快速变化着,从惊呆到皱眉再到勉强的嘴角上扬,整个过程显得极其不自然。尤其她看袁叔叔的眼睛里,夹带着许多相互矛盾的目光,单凭这一点,永刚坚信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永刚看走眼了,你姑姑是地地道道的坐地户。”
“叔叔,我听许伯伯提及过,桦树屯是您一手创建的,许伯伯在生前没少为此事,在我跟前炫耀叔叔呢!”
“这个……”
高粮花扽扽永刚的袖口,把他叫到一旁小声地说:“你在报复他刚才的过份直白吧,咱看你们叔侄二人就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星点面子也不肯丢不是。关于咱的身世,找机会一定告诉你,咱信你,不会看错人。”
她的话点醒了永刚,自己现在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为啥会出现争强好胜的举动,是自己骨子里的秉性在条件反射下冒出来的吗?他突然后怕起来,因为一时不冷静造成无法在此地落脚,本来无望的生活前景会跌到无底的深渊。他渴望活下去,为了不甘心还是想象中美好的生活前景呢?
总之,为了生活的继续,已经低下五年多,今后头必须继续低下去。
“叔叔,我姑姑这儿有酒吗?”
“那啥,想来两口?”
“永刚你瞧瞧,你叔叔没出息的熊样,一提到酒,天王老子又算老几。咱切盘腌鹿肉,再来一盘最好的下酒菜,黄豆芽炒松仁,今晚咱也陪你们爷俩喝个痛快。”
酒对于永刚来说是个陌生的,小时候经常听到父亲提及中国的酒文化,出于幼小的好奇心,曾偷偷喝过一口家中存放的五粮液,又辣又呛嗓子,打那以后他对酒产生反感,再没沾过一滴酒。
多年来,经常听好酒的人说:酒提英雄气,酒壮怂人胆。
今晚他主动提出喝两口,完全出于无奈,用一醉方休来缓解跟袁叔叔和高粮花姑姑的关系。五年多黑五类狗崽子的身份,使他从十四岁开始逼迫自己变的成熟,不论遇到多么困苦的境遇,他时刻都保持一种老成的冷静。
其实,克制自我的性格是非常痛苦的,迫于处境去改变骨子里固有的秉性更是难上加难,难于上青天。为了缓解内心的痛楚,他经常以人类之所以进化成高级动物,关键在于人类的适应环境能力极强。既然自己是人类的一员,应该具有极强的适应环境能力来抚慰自己那颗苍凉的心。
第一口酒下肚,从嗓子眼到食道就像吞进一团火,感觉自己的胃在燃烧,烧到脚,烧到手,烧到全身,最后烧到他的脑袋上。再继续喝下去那团火没了,他浑身出汗反倒是分外清醒。
都说一醉解千愁。
他希望自己醉一回,感受没有丁点心理压力的轻松,缓解多年来紧绷的神经,尽情地放纵一回心里面余留童心的快乐。
三个人每人一斤老烧下肚,袁叔叔和高粮花已经趴在炕桌上昏睡过去,永刚却感到没有尽兴似的,推推老栓柱:“叔叔起来,桌子上还有一瓶咱们继续喝。”
永刚推搡了几下,见他们二人没啥反应,急忙撤掉炕桌,将他二人安顿躺在炕上,又给他们盖好被子。永刚把他二人安顿好之后,他开始为难起来,自己第一天来到这儿,就把两位长辈灌醉,巧巧妈会不会怪怨自己?
永刚硬着头皮来到巧巧住的屋子,把老栓柱和高粮花喝醉跟巧巧她们娘俩念叨念叨。巧巧妈听完扯开嘴大笑起来:“哈哈……永刚你小子有尿性,在他老袁家的本家,没有几个人能灌倒咱当家的,你算一个,行!”
“可是,总不能让叔叔跟姑姑睡在一起吧?”
“那啥,能行,昨晚他们就糊涂在一块,由他们去吧!”
“妈,你也是虎哨……”
“巧巧,你怎能说你妈是虎……”
“哈哈……不就是虎哨子吗,咱认,当虎哨子活的松快。哈哈……”
永刚听到巧巧妈的大笑的声音很刺耳,有一种揪心挖肺的酸楚在笑声中环绕,当他发现巧巧妈大笑中流下的两行泪时,仿佛他也像被流感病毒传染了似的,内心泛起一阵阵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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