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辛晓权作品

母亲的病

辛晓权(甘肃)

(一)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

弟从靖远打来电话,说母亲是乳腺方面的病,需即刻手术。并传真来某省医院的检查报告单,上面最后一行写着:建议手术治疗。我急匆匆拿着报告单找见当大夫的表哥,表哥看完报告眉头紧锁:“姑姑高血压、心脏病,恐怕下不了手术台!”;我又找见医学院毕业的同学,这位同学也是有多年临床经验的大夫,和我是最好的朋友,也是结拜兄弟,我叫他二哥。二哥看完报告后,决定上省城找他上大学时的班主任——陈教授。

晚上十时许,我们找见了陈教授的住所。他住在顶层,通往他家门口的楼梯上有一道铁栅栏,锁着。敲打一会,陈教授披着衣服开了门。

陈教授拿支铅笔像批改作业一样,一边在报告单上圈点着,一边给二哥讲解着。知道我和病人是母子关系后,陈教授直截了当地说:“乳腺癌!腋窝淋巴肿大成如此规格,说明癌细胞已经扩散,做手术风险很大,你必须把父亲叫来。”我听后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掉进了无底的冰窖。

陈教授还提供了保守治疗的方案,但又说能维持多长时间,很难说。

我想尽快给母亲手术治疗。陈教授说,省城乳腺手术方面的专家在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人称“王一刀”,但现在年龄大了,不上手术台,他写封信,看能不能让他的大弟子做。我带上陈教授写的信,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二)

要见“王一刀”,只有挂他的专家号。

周一早晨,刚上班我就去挂王专家的号了,但号早已挂完。

周三早晨,不到五点,我又去挂号了。挂号的地方就在王专家坐诊的楼层,没有负责挂号的大夫,其实就是提前去排队。过道里已经有好多人,大家自发地用纸片给每个人编了号,只有三十五个号。别人都称王专家为王主任,按医院专家栏上介绍,他是辽宁锦州人,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按出生年月推算,当年应该是67岁。每周一、三、五门诊坐诊。

王主任办公室的门口横着一张桌子,桌前有一位护士把守着门,按序号放人入内。

王主任,个头不高,一头银发,戴金丝边眼睛,瘦脸,棱角很分明,浓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英武里散发着儒雅,硬朗里透着倔犟。

我把从省院借来的原片,以及那个报告单毕恭毕敬地交给王主任。他粗略看一下:“我要见病人,这些只能作为参考。”我急忙掏出陈教授的信:“母亲的病省院已确诊,需要手术,陈教授推荐找您联系手术的事。”他打开信扫了一眼:“我只认病人,其他没用。”

我觉得省医院的报告不会有偏差,联系母亲的手术之事是我来的主要目的。我想讲讲和陈教授的关系,看能否提前约个做手术的时间,再让母亲过来。这时,门外的那个护士推门进来,递上省里某领导要给亲戚看病的条子,王主任抬头摆了一下手:“我心目中只有病人,没有领导,请按序号让病人来。”护士扭身就走,我紧随着出了门。

(三)

周四下午,一辆出租车驶进医院的院子。妹夫下车拉开后排的门,父亲挪出半个身子,弓着腰下了车,好像老了很多,穿的还是下地时的衣服,裤脚和鞋子上爬着星星点点的泥巴;母亲跟着下了车,拍打着上衣, 整理着衣角,上身是那件平时很少穿的红呢子服,脚上的皮鞋很干净,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像是刚理过发。不知该如何面对毫不知情的母亲?我的目光没有勇气正视她老人家。母亲是个心很细的人,怕看出点什么,我调整一下情绪,大步朝母亲走去,母亲忙笑着迎上来:“你们这些娃娃,我好好的,非要把我领这里来,花钱的很!”我鼻子一酸,强忍住了泪水。

晚上在旅馆,父亲不停地叹气。母亲悄悄告诉我,父亲把住院费放进衣服夹层里,没装进内衣口袋,丟了,钱她从老三那里拿上了,她骗父亲说家里打来电话,钱在走廊上的衣服里找见了,母亲让我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事。

我买来母亲平时爱吃的水果、食品。母亲一边怪怨我乱花钱,一边把几个硬点的桃子留出,说带给靖远的孙子;把鸡蛋糕留给父亲,说父亲牙不好,这个软和;自己打开包,在一卷衣服里翻出一大块馍。

周五早晨,天没亮我就拿到了王专家的号。母亲和父亲并肩等候在过道椅座上。有几个人交头接耳地交流着乳腺方面的病症,我竖长耳朵听着,冷不防,一个中年妇女冒出一句:“还是不做手术好,邻居手术做了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声音很响,我真想一个箭步上去,堵了那妇人的嘴,或直接上去给她嘴上两个耳光!

“16号!”护士喊着母亲的序号。

王主任见到我的母亲,没有那天“凶”,态度很和蔼,给母亲说着宽慰的话。

王主任把片子卡在墙上的光屏上,这次看得特别仔细,看完摇了摇头,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拿起一个像旱烟锅一样的仪器在母亲患处照射一番,又仔细查看母亲的右腋窝处,突然,把省医院的报告单拍在桌上:“草菅人命!”王主任怒声骂到。

原来,母亲右腋下有个天生的皮赘,省医院片子的报告里,把皮赘的阴影部分误解读为淋巴肿大了。

王主任拿起笔在处方上写下“乳腺消肿丸”几个字,说到:“这是我院自己研制的,拿去吃,半年后来复查。”

取了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要立刻手术的病,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我们住在很远很偏僻的农村,来次不容易,还是把手术做了放心些!”

我拿着片子又挤进了王主任的办公室。

王主任指着片子耐心地给我解释:“做手术,需要在软组织里把这个米粒大的黑点找到,神仙也做不到;除非全面清扫,也就是整体割掉。”

“就按您老说的,整体割掉!”我很干脆地说。

“有这必要吗?!”王主任扭过头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里带着嗔怒,带着某种坚定和果断。

见我立着还不走,王主任又道:“应该是良性的,如果你不放心就去做个细胞化验。”

做完化验,父亲不停地询问结果。父亲识字,我怕化验单出来有所不测,他看见承受不了,我让父亲陪母亲去楼下等候了。

我像罪犯等待判决一样等候着化验结果,心里盘算着万一结果出来不好,如何欺骗父亲。

“未见癌细胞”化验单上盖着鲜红的印章。我像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孩子去见家长一样,冲进王主任办公室,将这一喜讯告诉他。

王主任拿下眼镜:“有癌细胞一定是癌;未见癌细胞不等于不会发生癌变。让老人按时吃完这一疗程的药,注意休息,少生气。去吧,没事!”

在楼下花园里找见父母,父亲见我跑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将印有“未见癌细胞”的化验单伸到父亲眼前,父亲弓着的腰好像比平时展了。母亲笑着说:“我说没事就没事。”

半年后。复查完毕,王主任微笑着对母亲说:“你老人家不用再来了,以后继续吃这个药就行。”

母亲一直坚持服用那种药。开始是较大的蜜丸,比“藿香正气丸”小点,用一个塑料圆盒装着,一个疗程的药费100.10元,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后面那一毛钱;后来改成纸袋包装,颗粒像黄豆那么大。吃完就托人继续买,两年后母亲的症状消失。

十多年过去了,母亲年已八旬,乳腺方面的病再没犯过,至今劳动着。

前几年我托人打问着母亲的救命恩人:那个瘦瘦的老头,那个很犟的老头——王大夫的消息,一直没有音讯。

不敢想象,当初母亲要在省医院做了手术,不知是什么结果?!

【作者简介】辛晓权,男,甘肃天水人,天水市诗歌学会会员。私营业主。性喜丘山,闲暇以写文字为乐。在《散文诗报》、《中外散文诗选刊》、《西垂文苑》、《丝路文学汇》等平台发过文章,偶有作品获奖。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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