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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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不可能!我一路狂奔，穿越街道时有几次差点被迎面的自行车撞到。婆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我的！您一定要等着我！眼泪簌簌往下掉，脑子里不停出现那只旋转的黄色河灯……

进门时，柳姨愤怒地甩了我一耳光，你这个不懂事的畜生啊，婆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思野到外面去玩！

脸上感觉不到疼痛，只听到啪的一响就踉跄跌倒，双膝跪在地上哭，婆，婆啊……

婆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拼命地用双手去抓自己的喉咙，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气管里像是有水要开了。我急傻了，不晓得怎么办，还好柳姨没有混乱，她大声喊，婆的喉咙里有痰，赶快吸出来啊。

我哦了一声，起身坐到床沿，把婆的头搁到自己膝盖上低头对着她的嘴用力吸，婆挣扎得更厉害了，痰却没有被吸出来。

柳姨把我推到一边，她小心托着婆的头，深吸一口气，对准婆的嘴快速地猛吸了一口。马上，婆的胸腔里发出什么被扯破了一样的响声，一口浓痰被柳姨吸了出来，我连忙把垃圾桶递给她，她看都不看一眼就噗地吐到了地上。

婆刚才紧张扭曲的腿脚手臂松弛了下来，渐渐睁开了眼。我和柳姨以及后赶进来的周丽亲眼目睹生命出现了神奇的转机，仿佛看到死亡的阴霾正在周围逐渐散去。三个人同时惊喜地发出哦的声音，我噙着泪花感激地看着柳姨，谢谢您！柳姨依旧冷着面孔，她厌恶地扫了周丽一眼大声对我喊，给婆喂点水。

婆慢慢缓过神，脸色似乎红润了，一把拉住我的手，伢嘞，你回来了啊，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啊。

我的眼泪哗哗往下淌，婆，我，我，我太不懂事了……

婆摸着我的头说，唉，死也死得。刚才那边催着我赶路，太急了，连给你们道别的时间都没有。我一步一回头地望你啊，说来也怪，一直有盏灯在黑暗里给我引路，我才又找回来了。

听婆说完我们三个人都流着泪笑出了声，柳姨说，好人天照应嘞！

婆突然翻起来说，饭都做好了，你们赶紧端出来吃，翩翩和憨子两个呢？快去叫他们回来吃饭。

炉子是熄的，没有人做饭。刚恢复过来，可能婆的脑子还是糊（hù）的，我笑着正要去纠正，还没……却被柳姨挡住了，他们两个在外面玩得正起劲呢，要不我们再等等吧。

婆恍惚哦了一声，唉，这两个伢贪玩啦。

她勾头向往看了一下，眼里的活泛突然收敛了，喉咙里头又开始有剧烈的液体抽搐声。我们三个猛然意识到是我们高兴早了！

柳姨再次将婆放到自己腿上，猛力吸出一口浓痰。

婆悠悠缓过一口气来，伢们嘞，我是真要走了。阎王要我走，你们是留不住的！

我跪在床前失声痛哭，婆，不会的，你答应要看着我结媳妇儿的啊。

婆这一次沉静了许多，苕伢嘞，婆等不了啊，人总是有这一天的，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她看看周丽再看看柳姨，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柳姨身上，柳姨赶紧拉着婆的手，柳大姐，迪伢年轻，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啊！

柳姨冷静地笑，吴婆婆，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婆也笑，你是在宽我的心，我能打过今天晚上就不错了，各人的寿数各人晓得的。吴迪伤心，从小有娘等于没娘，都是我一手拉扯着长大的，以后他无依无靠的，你就当是自己多生了一个伢儿吧。

婆的这番话让我肝肠寸断，我始终不相信她会这样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突然离去。不会的不会的！

我冷静下来问柳姨，柳姨，你现在有多少钱？

她一愣，你要钱干嘛？

先借我一点，我马上送婆去医院！

她摇头，没用的，这是回光返照。但说完话她还是去隔壁屋替我取钱去了。

婆也看着我摇头，迪伢嘞，你柳姨说得对，你留不住我的命啦。

周丽难过地呜呜大声哭，她也开始失控了，婆，你不会死的！你要看着我和吴迪结婚啊。

婆笑了，笑得格外舒展，脸上绽放着幸福和满足，不久这笑容倏然凝固。

任凭我和柳姨怎么努力，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她的身体开始僵硬。

我啊的一声大叫，不管不顾，把她背到背上就往楼下跑。

江边有家血防所医院离我们不是太远，我背着婆拼命往那里跑。婆啊婆，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啊！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医院的红漆大门紧闭，我用脚使劲踢门，医生，救命啊，救命啊……

门卫对于我的无礼很是不满，打开一条门缝责问我，这晚，你喊什么冤？

救命啊！我嘶声力竭地对着他哭喊，他吓了一跳，但马上看清楚我背上背着个人，赶紧把门开了。

我说了声谢谢，门卫马上帮我去喊急诊大夫。

当值的医生探了下婆的呼吸，又翻看了婆的瞳孔后对我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人已经死了，抢救已经没有意义。

医生的宣告不啻是一个惊雷，我当场瘫倒在地上。周丽从后面抱着我悲恸的哭泣。

我没有泪水，抱着婆的遗体准备回家，我自己都奇怪自己此时的坚强和镇定，礼貌地给医生和门卫一一道谢，然后跨出了医院的门槛，我在婆的耳边说，婆，我们回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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