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第6年,你我难逃一死
在北京第6年,陪我最久的不是任何人,是一张公交卡。
这张卡是开学报道时办手机卡时送的,背后印着运营商的标志。
就这么用了4年,毕业后稀里糊涂又在这座城市待了2年,于是继续用这张卡。
据不完全统计,它陪我去了47家博物馆,14个地铁终点站,见证了地铁由一律2元到3元起步。
平时把这张卡随手塞进兜或包里,用时就拽出来,从来没在它身上用过一点心。
可能归根结底是送的不是买的,就像在感情里太主动,对方没有复出代价所以不会珍惜,觉得永远都会死皮赖脸粘着不放。
今年却不小心压弯了一个角,打那以后它就不太灵光了,刷卡时经常被提示“无效”,换好几个闸机才能进。
6年了,即使没被损坏,磁性也会减弱,无效是迟早的事。但可能有点念旧,或者嫌办新卡麻烦,所以一直凑活着用。
可它毕竟是在异乡陪我最久的一样东西,尽管我一直对“陪伴”这件事无感甚至反感。
友人曾经讽刺,有人不和男生玩,有人不和女生玩。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和人类玩。
我辩驳,这是众生平等,不一定只有“人”才是人,你分别心太重。
可能“人”早年间是缺位的,我记得空旷的田野,茂密的树林,呼啸的风声,绵延的山脉,人与事却稀少而模糊,而且如今都消散了。
如果最初就是孤独的,那么其实不知孤独为何物,也就无所谓孤独。孤独是热闹的人强加的怜悯,其实不存在的,陪伴反而是打扰。
这些年我收藏了很多车票门票,厚厚一打都是蹉跎的时光,只有它们执着地提醒我:你曾经活过,而且现在正真真切切地活着呢。
等这张老卡失效,它也会被放进坟墓——一个收藏用的纸箱,与那些车票门票的尸体躺在一起,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它正在死去,我也正在死去。按照平均年龄来算,我已经死去1/4了,剩下的3/4正在死亡中。在北京的第6年,你我都难逃一死。
村上君写,“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张爱玲写,“她自己一寸一寸地死去了,这可爱的世界也一寸一寸地死去了。凡是她目光所及,手指所触的,立即死去。”
这张公交卡陪我下过古墓的地宫,穿过无人的大殿,上过高楼的天台,闯过阴暗的地下室,跟随人群疯狂地跳动,在漆黑小路上逆风前行。
可它就要死了,用“无效”来告知我它的死讯。也许是明早,也许是明晚,也许就这么苟延残喘半死不活下去。
你记得我走过多少路,我却没法告诉你,我的脚步最终会消失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