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芳

　　

　　何其芳（1912年2月5日-1977年7月24日），原名何永芳。四川万县（现重庆市万州区）人。现代诗人、散文家、文学评论家。1935年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大学毕业后， 何其芳先后在天津南开中学和山东莱阳乡村师范学校任教。 他早期的作品有:《汉园集》、《夜歌》、《预言》、《夜歌和白天的歌》、散文集《画梦录》等。1938年，到延安鲁迅艺术学院任教，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为革命文艺作了大量拓荒工作，发表了作品《生活是多么广阔》、《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新中国成立后，主要从事文学研究和评论，并长期参加文艺界的领导工作，曾任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所长，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代表作 《预言》、《秋天》 、《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我歌唱早晨，

我歌唱希望，

我歌唱那些属于未来的事物，

我歌唱正在生长的力量。

我的歌啊，

你飞吧，

飞到那些年轻人的心中

去找你停留的地方。

所有使我像草一样颤抖过的

快乐或者好的思想，

都变成声音飞到四方八面去吧，

不管它像一阵微风

或者一片阳光。

轻轻地从我琴弦上

失掉了成年的忧伤，

我重新变得年轻了，

我的血流得很快，

对于生活我又充满了梦想，充满了渴望。

王若水点评：

这首诗作于诗人学习毛泽东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后，表现的感情和前期作品中表现的愁闷和忧伤不同，通过自我抒情，反映了解放区是中国的希望。通过贴切的比喻，化抽象为形象，区别于一般的宣传诗。

何其芳早期就以绮丽、精致又略带感伤的诗风闻名于世，在诗艺上造诣很深。三十年代中国现代派诗歌创作中三位风格独异的诗人：何其芳、李广田、卞之琳，1936年出版了合集《汉园集》，内收何其芳《燕泥集》、李广田《行云集》、卞之琳《数行集》，因此而得名汉园三诗人，在诗坛上引起很大的轰动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938年他从四川到达延安，参加了革命文艺工作。这首诗以明快的思想鼓舞人，以炽烈的感情感动人，以优美的语言吸引人。既保持了诗人前期诗作中的丰富想象和生动描写的特色，同时又有新的创造和发展。全诗四节，结构严谨。诗是写给少男少女的，但真正的主体是诗人自己。通过全诗，读者看到了诗人鲜明的形象，听到了他深情的歌喉，他是如此真诚，又是如此激动地在歌唱。诗人把他的一片赤诚之心捧给了读者。

《预言》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的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你一定来自那温郁的南方，

告诉我那儿的月色，那儿的日光，

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

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

我将合眼睡在你如梦的歌声里，

那温暖我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

请停下，停下你长途的奔波，

进来，这儿有虎皮的褥你坐!

让我烧起每一个秋天拾来的落叶，

听我低低地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声像火光一样沉郁又高扬，

火光一样将我的一生诉说。

不要前行!前面是无边的森林:

古老的树现着野兽身上的斑文，

半生半死的藤蟒一样交缠着，

密叶里漏不下一颗星星。

你将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

当你听见了第一步空寥的回声。

一定要走吗?请等我和你同行!

我的脚知道每一条平安的路径，

我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

再给你，再给你手的温存!

当夜的浓黑遮断了我们，

你可以不转眼地望着我的眼睛。

我激动的歌声你竟不听，

你的脚竟不为我的颤抖暂停!

像静穆的微风飘过这黄昏里，

消失了，消失了你骄傲的足音!

啊，你终于如预言中所说的无语而来，

无语而去了吗，年轻的神?

李都蔚点评：

这首诗是诗人19岁时的成名作，作者用朦胧而飘忽的语言，奇幻而神秘的意境想象，让我们感受到一个情窦初开的青年炽烈而克制的情感。此时诗人正经历一场“没有希望的恋爱”，同时诗人身处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难时期，作为历来以民族大义为己任的北大学生中的一员，诗人自然也受时局的影响，二者相结合让诗人为自己的未来和民族的命运充满双重的迷茫。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经历那么一段艰难摸索的时光，那是青年时代的苦闷与彷徨，也是对人生与社会的初步探索时期。何其芳是一个天生的诗人，他敏感细腻而情感丰富，受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晚唐诗风的熏陶颇深，又受五四期间西方思潮现代主义诗歌的影响，他的诗歌从而兼具婉约与浪漫的特质。

　这首“预言”取材自希腊神话中美少年那喀琉斯与回声女神厄科的故事，厄科痴恋美少年，唱着歌盼望他驻留，而那喀琉斯却最终离开了她。厄科只能化成幻影。在众女神报复的诅咒下，美少年爱上了自己水中的倒影，爱而不得，叹息而死，化为水仙，终日顾影自怜。诗的首节写年轻的爱神悄悄的来了，诗人惊喜而忐忑着，不敢确信，请你“用银铃的歌声告诉我”，带着疑似“林叶”“夜风”“麋鹿”的声音意象，表现出诗人的恍惚犹疑和对爱神的企盼；第二节描写爱神来自温暖而充满爱意的南方，“月色”“日光”“百花”“绿杨”，那也是诗人向往的乐园，犹如美妙的梦境似曾相识；第三节写诗人请爱神停下，用秋叶燃起火堆，向温柔的爱神倾诉衷肠，我的爱像“火光一样沉郁而高扬”；第四节写爱神没有被诗人的歌声打动，意欲离去，诗人以无边森林的可怖景象“野兽”“藤蟒”“空寥的回声”企图阻止爱神离开的脚步；第五节写诗人挽留无望的妥协，“一定要走吗？”那也请让我给你温柔的歌声、温存的拥抱，诗人克制住内心炽烈的情感，表现出沉静与豁达的胸怀！第六节写爱神的离去，让诗人悲伤痛苦，无尽的失望蔓延，让诗人无法相信“你真的无语而来，无语而去了吗？”，只留下这无边的寂寥与伤痛，与第一节相呼应。全诗充满了音律的美感，描写了从初恋的憧憬到失恋的绝望，诗人将情感与意境想象相结合，创造出一种虚幻迷离的神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