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解字︱怪（guài）

这个“怪”字，稀松平常。太过普通了。我都不好意思解。

但在皖北乡人的语意中，似乎跟通用的“怪”，还有些不同。我尽可能地把那些不同的地方，写出来；尽可能地撇开那些相同的地方。

一个最为典型的说法，叫作“省酒省菜，惹人怪”。

这里是说，有人一片热心肠，招呼着请客。备的自然都是好烟好酒好菜。但挨着个儿去请，就偏有人借故推托，不参加了——也或许是真的有“故”。因为人家是真心实意预备着的，请他不来，主人家内心里或多或少，会打个问号：这是为啥？又不好当面对质，“打破砂锅问到底”。

此后一些时日中，请的跟被请的之间，会觉得某种程度上的别扭。有时候说到那请客的事儿上，主人家会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怪”意。

2019年秋，我为儿子办结婚。之前，老家有位王姓的老者，见了面就叫我请他喝喜酒。我以为那都是客气话，也就半真半假地应了。但真心就没打算请他。他是我父亲的老关系，老邻居。老父亲都去世好些年了，请他，我怕落个不讲脸的名声。

但我不知道的是，我不在家，他好几次跟我的老叔讲了这个意思。而且他说，不请他，他一定不愿意。我叔说他的态度很坚决。我叔给我的建议是，请，不请，怕落他怪。他怪不当紧，人老几辈的交情中间，会有疙瘩。

是啊。人情过重。最后，我让儿子专门去他家里，请他喝喜酒。

听见了吧。“省酒省菜，惹人怪”，有真怪，也可能有假怪。真怪、假怪的拿捏与判定，全在于具体的事儿，具体的人情关系。

皖北乡人说起那些“假怪”，有一个更为形象生动的说法。它唤作“便宜怪”。

仍以“省酒省菜”的请客为例。本来，不愿意参加的人，是为主人家省了酒，省了菜的。但推托不去，可能给人情分淡薄的考虑。主人家就拿着这个说事儿，对推托者，自然就有了责怪、埋怨的意思。

再回过头来看，替人家省着，又落了“怪”，可不就是“便宜怪”。省下了成本，得了便宜，又占了埋怨人家的理。真可谓样样先机，他占全了。因此，喜欢在一些事情上对人家“便宜怪”的人，都显得那么主动，或曰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