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世界 | 布达佩斯大饭店


编辑:目刻时光
来源:《布达佩斯大饭店》
Mr.Moustafa AlexandreDesplat - TheGrandBudapestHotel(OriginalSoundtrack)(《布达佩斯大饭店》电影原声带)

1942年,斯蒂芬·茨威格写下人生最后的传记《昨日的世界》,用一生的回忆向一个时代告别,深深打动了安德森:
“你会看到那些茨威格倾注了生命去经营和创作的,那个他所谓的太平世界,那种正变得越来越优雅,越来越自由,对他有着非凡意义的生活,就那样一下子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80多年后,安德森玩起历史拼贴,向茨威格深情致敬,创作出这部令人动容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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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来自《布达佩斯大饭店》一书。

引言
——安妮·沃什伯恩
我们通常认为文明是某种坚不可摧的创造,事实上它们不过是蓬松柔软的甜点:用色素、空气与棉花糖搭配黄油、奶霜与面粉揉成的基底精心制作而成。相偕构成文明的一半是旺盛多彩的生命力,一半是无人质询的传统,二者随着人类信心的不断膨胀,变得更加光彩夺目,也更加动荡不稳——与门德尔饼屋的招牌点心“巧克力花魁”颇有几分相似。这家备受推崇的糕点店位于祖布罗卡共和国的纳贝斯巴德——一座韦斯·安德森虚构的中欧小镇。
门德尔饼屋那色彩粉嫩的奶油泡芙塔,松软摇晃中带着一丝手工制作的随性,与其说是一道色味双全的美食, 不如说更像一种默认的行为准则(institution):那些粉色的包装盒比任何旅行证件都可靠。
韦斯·安德森亦将《布达佩斯大饭店》制成了一份奇妙精巧的甜点,色彩浓郁、芳香四溢——这部电影是对动荡年代最为轻盈优美的讲述,饱含着动人的情感。
安德森的影片下意识地唤回孩童年代创造世界的乐趣,一种稚拙的确信与专注。观众看不到有人伸手进入画框摆弄角色,也听不到含混不清的对话和特技制作的声效,却能感受到这些无形的双手和嘴唇的存在,它们潜藏在每一帧全心投入的画面之中,游弋在韦斯塑造的表演风格之中,栖息在那几乎独属于他的物质与情感国度之中。
他的电影不仅表达了对故事本身的热爱,也自始至终强调对讲故事这一行为的热爱。影片中的角色往往参与到故事的创作之中。即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他们在一次次冒险、逃遁和恶作剧中,也无可避免地开始下意识地书写各自的生活篇章。安德森电影中的物质生活——微缩模型、手绘背景、注解文字和定格动画——既是故事的一部分也是讲述的一部分,它们展现出的细节、精确和视觉上的确定性,对他精心构建的随性基调来说是一种重要的平衡。
《布达佩斯大饭店》中,所有安德森电影经典要素都在这里:
构图一定要对称,洗澡也要
兼具品位与趣味的装修
荒诞且真实的谜之好笑时刻
最好的艺术创作
始于违背所有原则
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安德森并未试图让我们为粉色糕点盒倾倒并迷失在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全盛时期。此时的大饭店无疑极具诱惑力与感染力,美好得近乎荒诞,但与导演此前作品通常的舞台——一座极尽精密的游戏景观—相比,又不尽相同。正如礼宾男孩泽罗满心虔诚地指出,布达佩斯大饭店是古斯塔夫先生悉心照料的“行业标杆”(institution),无论古斯塔夫先生的身份是尖刀利斧还是奶油馅料,他都存身于大饭店这块甜点的中心。
安德森电影中的大多数梦想家都设定在既定秩序的对立面,以积极的变革抵御让他们既极端渴望又强烈鄙视的社会制度。他的角色都不循规蹈矩,在幻灭的理想面前无所适从,只能选择与现实对抗。然而,古斯塔夫先生对大饭店的热情却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他不仅是这个机构(institution)的服务者,也是它的定义者。泽罗对古斯塔夫先生尽心尽力,对礼宾男孩的工作恪尽职守,对于大饭店本身也忠诚不改,这种行为显然十分滑稽可笑。毕竟一直以来,主角对商业机构的效忠常被视作不够成熟或眼界狭窄的标志。但随着影片情节的展开,我们逐渐了解泽罗失去的一切,也逐渐了解一个机构所能承载的意义。我们又有什么立场去嘲笑他呢?
在《布达佩斯大饭店》中,虚构的大饭店以微缩模型的姿态出现,背后是一幅手绘布景。这是一个假想的国度,那里有一群奇特可爱的神秘礼宾员、一幅编造的名画《拿苹果的男孩》、另一个版本的欧洲历史和一瓶可笑的古龙水。这部电影时刻不忘标榜自己的喜剧身份,在观众全部上钩之后,才告知事实并非如此。恐怖化身为令人发笑的卡通式形象[威廉·达福(Willem Dafoe)穿着黑色皮衣还长了尖牙——简直完美,他最好再也别以其他扮相出现在我们面前了],直到最后才露出狰狞的面目。安德森的电影中始终盘桓着比表象更为黑暗残忍的阴影,但本片外在风格的轻快与内在主旨的分量之间,反差之大远远超过他此前的所有作品。在如今的美学风潮之中,虚构世界是属于喜剧或奇幻题材的,几乎不可能成为探究沉重主题的舞台。
古斯塔夫先生的一系列性格特征,通常在艺术作品中显得过于矛盾(实际上只能出现在喜剧里),也许他的诞生正是对“最好的艺术创作始于违背所有原则”这句宣言的实践。在一部充斥着胡闹、危机和情节诡计的影片中,最大的悬念莫过于古斯塔夫先生的正直能带他走多远,它能够企及的边界又在何处,而答案直到临近片尾才揭晓。他最后的举动,那一次充满勇气的错估,替我们对他的人格做出了判断。他将全部赌注压在一系列已经消亡的假设之上。然而,一种文明业已作古,世道从此今非昔比。
《布达佩斯大饭店》经典片段:
一些你叫不出名字的熟脸演员
一些你叫得出名字但完全“安德森化”的明星演员
安德森亲笔手绘分镜稿
非现实比真相
具有更加强大的情感冲击力
繁华落尽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在1968年时只是苏联某个卫星国中一处破败的度假地,但它的颓唐却晕染着令人战栗的美丽与澄澈,即使丑陋也用饱含爱意的精确娓娓道来。在这个日暮西山的衰落世界里,旧日的闲言碎语慢慢酝酿成为传奇。
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曾一度被遗忘的著名奥地利传记及小说作家,如今再度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安德森从他充满智慧的代表作《昨日的世界》中汲取灵感时,并未止步于采用相似的叙事背景和同样趣味盎然的嵌套手法,而是续写了作家笔下一个世界的失落。安德森的电影一直在讲述世界的失落,这个“世界”通常是童年,有时是家庭,有时是自我认同创造出来的。但这是他第一次将目光转向一种文明的毁灭、一个时代的终结。他注视着我们的生活——那一幕幕引人入胜的私人戏剧—是如何在我们身处的宏大历史背景中残忍地遭到扭曲。
安德森的电影中,现实不只庸俗而残酷,也是必不可少的——尽管此间满是拼尽全力为幻想创造栖身之所的人物。尽管他欣赏并赞美这种努力,却仍然固执地一再选择让自己的美丽世界分崩离析。安德森电影中的主人公就像海滩上的孩子,他们的沙堡被海浪冲垮,但重建的意愿总会再次燃起。我们也坚信他们会再次建起一座城堡,不再那么野心勃勃,而是更加脚踏实地。可在《布达佩斯大饭店》中,幻觉消散之后只留下死亡的阴影。在泽罗·穆斯塔法这个角色身上,我们看到尽管一个人能够适应失去,却再也无法重建自己的生活;相反,他选择将自己的过去小心珍藏。他只是一个存在的确证,并未真正幸存下来。穆斯塔法真正的遗产是他的故事。影片的开头和结尾,一位年轻女孩前往墓地凭吊作家,因为是他将穆斯塔法的人生升华为一部备受崇敬的小说。这也说明虽然有些故事让经历者尝遍个中苦楚、无法获得解脱,但对我们其他人而言,正是这些故事才拥有无上的意义。
《布达佩斯大饭店》经典片段:
插画师马克斯·道尔顿的超萌专属插画
跟成片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的分镜图
超级省钱的布景
(你看到的火车戏,其实是在一个只有窗框的小板车上拍的)
茨威格于1942年完成自己的回忆录《昨日的世界》,和妻子相携自杀前两天将手稿邮寄给编辑。书中有一段绝妙的阐述:
“我的父母和祖父母那一代人生活更为富足,他们安逸地过了一辈子,如同走了一条平顺清晰的直线。然而,我也不知道是否该羡慕他们。因为他们如此消磨着生命,远离一切真正的痛苦,不问命运的险恶和力量……而对我们来说,安逸已成为古老的传说,太平不过是遥远的童年梦想。我们切身感受到周遭紧迫的极端对立,每一根神经都在新变化的恐惧中颤动。我们生命中的每个小时都与世界的脉搏息息相关。时间与历史的车轮滚滚之中,无论是悲哀还是喜乐,都远超我们渺小的自身,而从前的他们只偏居于自己的一隅。因此,我们每一个人,纵使是同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对现实的了解也胜过最睿智的先祖千倍。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为此付出了足额的代价。”
安德森成功地将斯蒂芬·茨威格的幽暗伤怀融入自己的隐秘忧郁之中,创作了这部令人动容的电影,先让我们彻底卸下武装,再将我们深深刺伤。安德森构建出一个幻想世界来谈论幻想的终结,似乎陷入了某种文学上的双重危机(double jeopardy)。然而,就像所有优秀的寓言一样,他创造的非现实比真相具有更加强大的情感冲击力。
——安妮·沃什伯恩

《布达佩斯大饭店》

中文版

编 著 者:[德] 马特·佐勒·塞茨

译    者:邹艾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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