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疫情让他抛下了小三吗
1
姚兰去武汉时,当地已经有几十例新冠肺炎的感染者了,但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心里全是兴奋和激动。因为钟汉民跟她说,周惠同意离婚,他们马上就可以结婚了。
钟汉民给姚兰租了一套房子,两人迫不及待抱在了一起。
直到那天,周惠打电话过来,却不是去打离婚证的,而是哭着说,她妈病了,跟那个症状一样。
钟汉民当时就懵了。
周惠在电话里无助地说,老公,怎么办啊?
论理,他跟周惠还没办最后那纸证,他还是周惠的丈夫,她妈还是他的岳母;论情,毕竟喊了几年的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能置身事外。
于情于理,他都得去处理这事儿。
姚兰这儿,只能先委屈她了。
钟汉民全副武装地把周母送去了医院,好在结果出来了,并不是新冠肺炎,只是感冒,开了药就让她回去了。
周母这个样子,周父的身体也不大好,加上又快过年了,周惠把人都接到了家里。
钟汉民惦记着出租房里孤零零的姚兰,想去陪她,可这一家子他又没办法撒手,只能留在了家里,起码等周母的病好了再说。
可谁想到,周父前些天一起下棋的棋友确诊了!他虽然眼下没有症状,可新冠的潜伏期那么长,谁说得好呢!
钟汉民慌得头都要炸了,想把周父送回去隔离,但他一个老人独处也不安全,幸好家里还算宽敞,腾了一间房出来把周父隔离了。
周母的感冒也有传染性,女儿才五岁,所以她也要一间房隔离。
好不容易把家里都安排好,钟汉民却走不了了,因为那天上午,武汉封城。
2
钟汉民只能对姚兰说抱歉,那个时候她也错过了离城的时间,连除夕夜都只能一个人过。
他跟姚兰说新年快乐,说着快乐,却笑不出来。
他摸了一下视频里姚兰的脸,说对不起啊。
姚兰摇摇头,哪有大年初一就道歉的,收回去!
姚兰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钟汉民如实说了,姚兰听出来他话里的担忧,但也只能干巴巴地宽慰几句,她对这个城市不熟悉,没有半个朋友,就算想帮也实在没有能力。
到头来,不仅没办法帮钟汉民,还要让他替自己解决问题,因为之前囤的食物都吃光了,她又不熟,所以还得钟汉民联系人给她送菜。
好在周母的病反复了几次之后,终于退烧了,虽然人烧得很憔悴,但总算没有继续恶化,不过人病久了,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尤其是老年人,所以依旧躺在床上养着。
周父是家里最闲不住的,偏偏连卧室门都出不去,年夜饭关在屋里一个人吃,时间一长,哪怕知道隔离是为了大家伙好,可心理还是受了影响,成天哀声叹气,饭量也一天天变少。
周惠急得要死,又不敢表现出来,那天切菜时把手切到了,血一直流,她却愣着没处理。
直到钟汉民看到了,赶紧拽着她的手放到自来水底下冲,又拿纱布给她包扎。
钟汉民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发抖,说会没事的。周惠抬起头,红着眼睛喊了他一句,汉民啊。他拍了拍她的背,她顺势把头往他胸膛上靠了靠。
那是他们过得最冷清的一个新年,连电视节目都不想看了。
女儿被闷得很无聊,非要嚷着出去玩儿,周惠跟她说外面不安全,可小孩子不懂,只觉得自己被关起来了,成天吵得不行。
钟汉民心疼女儿,就趁周惠不注意时,悄悄带着女儿想去顶楼天台那儿透透气。
天台都有很高的围栏,不怕女儿掉下去,她能出家门就兴奋得不得了,抱着几个玩具做游戏。
钟汉民见她自个儿玩得很嗨,就联系姚兰了。
3
这些天,钟汉民很少跟姚兰通话,一来他操心的事儿多,情绪在那儿绷着,分不开神;二来,周父周母就在一个房子里头,总不好明目张胆地跟情人黏糊,那未免也太打人脸了。
这会时机正好。
两人说了很多话,那会他们虽然很担心,但总觉得疫情很快就结束了,也许明天就能出门,武汉又能恢复昔日的热闹了。
钟汉民说带姚兰去吃热干面,看黄鹤楼,设想了许多未来。就在他说得意犹未尽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女儿不见了!
钟汉民惊得后背都湿了,他在天台上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抖着手打电话给周惠,祈祷女儿自己摸回家了。
可是没有,他脑子嗡了一下,手机差点都握不住。
周惠在那头惊叫,女儿怎么了?他咽咽干涩的喉咙,艰难地说,不见了。
他拖着腿回到家,无比羞愧地把情况说了,周母恨铁不成钢地朝他跺脚,周惠却没有骂他,而是无比冷静地分析女儿可能去的地方,然后联系物业,让他们查监控,一边拿出口罩戴上出去找。
如果他真的因为跟情人聊天把女儿弄丢了,或者让她因此感染上了病毒……钟汉民心虚得腿都在发抖,周惠见他这样,反而安慰他,女儿那小短腿,跑不远的。
最后,他们在小区花园的墙角找到了女儿,地上有小虫子,她看得津津有味,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一跑,把钟汉民吓个半死。
周惠赶紧过去把人抱住,钟汉民长长地吐了口气,跟物业人员道了谢,一家三口回了家。
进了屋,周惠就把女儿拎去浴室消毒了,钟汉民怕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没敢坐,也没敢留在屋里,就站在阳台上吹冷风,手机震了许多条消息,都是姚兰发来的,她问女儿找到了没有。
钟汉民回了一条找到了,然后关了机,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可恶,无论对谁。
4
周惠把女儿哄睡着了,钟汉民坐在床边,有些内疚地拨了下女儿的头发。他对周惠说,对不起,你要打我骂我都行,是我的错。
过了好一会,她都没有出声,钟汉民扭过头看她,才发现她捏着女儿被角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把被子掖好,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咬着牙说,要是女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说完,眼睛红得厉害。
白天那一遭,她受的惊吓不比钟汉民小,她冷静,只因为不能两个人都乱了阵脚,所以,她连计较钟汉民联系情人的心情都没有。
出于内疚,那些天钟汉民表现很殷勤,也……没怎么联系姚兰。
元宵节那天中午,周惠接了个电话,情绪变得很低落,她说公司撑不下去了,她失业了。
那几年为了照顾女儿,周惠找的是个小公司,停工那么多天,撑不下去太正常了,钟汉民想说也没几个钱,没了就没了。可他想到了不久前他跟周惠还在处理离婚的事儿,他以什么立场说那话?除非他能掷地有声地说“大不了我养你”,可他的眼前晃过姚兰的脸,于是一犹豫,没吭声。
中午的时候,钟汉民还在感叹周惠的公司倒了,到了晚上,却是他自己出事儿了。他的公司暂时没事,只是工资要降,可他入股的饭店却出事儿了。
钟汉民跟周惠谈离婚时,说好的是女儿归周惠,房子和一半存款给她,他留另一半存款和车子。
说是一半的存款,但那些年他刚把房贷还完,统共也没多少钱。姚兰来了武汉之后,他俩也要有房子吧,靠工资是远不够的,钟汉民就想着做点生意,于是跟朋友合伙包了一家饭店。
他想占多股,于是还外借了一些钱投进去。
原本按正常的发展,春节期间能狠赚一笔,结果疫情的出现,让这一切都打了水漂。
5
饭店的具体事宜是交给朋友去打理的,钟汉民知道的不多,所以朋友急慌慌打电话给他时,他才知道情况的严峻性。
节前饭店囤了大量食材,现在都卖不出去,房子的租金,员工的工钱加起来也是不小的一笔,可以说,从二月中旬开始,饭店就一直在亏钱,照这个速度下去,甭说赚钱,他会亏得内裤都不剩一条。
听完朋友的电话,钟汉民整个人都焦躁不安,刚好女儿又来闹他,非让他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心烦气躁之下,钟汉民吼了一声女儿,女儿当即就哭了。
刚吼完,钟汉民就后悔了,女儿一哭,他更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趴在地上跟女儿道歉,求她原谅。
周母听到动静出来,把女儿搂进怀里,怪钟汉民,你有气也不能冲孩子撒啊!
钟汉民跪坐在地上,疲惫地搓了搓脸,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脾气十分不受控制。
那会周父已经解除隔离,跑了出来,到底是多吃了几十年大米的人,把钟汉民叫进屋,拿了一盘棋出来跟他下。
他说天塌下来上面也有人顶着,你先把心静下来,发火解决不了任何事。
钟汉民捏着棋子,深吸一口气,落了下去。
周父天天靠看新闻打发时间,就用数据给钟汉民打气,说外头数字天天在涨,他们都没乱,我们怕啥?钱没了能再赚,起码我们还活得好好的。
钟汉民挤出一个笑,爸说得对。
下完了一盘棋,钟汉民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他走到客厅,周母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言细语地跟她说,爸爸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他只是表达的方式错了,没有凶她的意思,更没有不喜欢她。
周母还教女儿,等下爸爸出来了,你去亲亲他。
女儿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地问,亲了爸爸,他就会开心了吗?
周母狠狠地点头。
后来,女儿果然迈着小短腿扑过来亲了他一下,他抱着女儿娇软的身体,几乎要哭了。
6
那天,钟汉民陪女儿玩累了,去厨房喝水,看见周惠把几个大盆都搬了出来正在揉面。
他疑惑地问,家里要吃那么多吗?
周惠用胳膊蹭了一下汗说,不光是家里吃的,还有邻居。
她做得一手好面点,有个邻居弄得到面粉,她俩就合伙做些面点在小区里卖,既能满足有些邻居的口欲,还能赚点小钱。
钟汉民还注意到,窗台上放了很多盆,栽了好几种蔬菜,周惠说家里有了,也不用想办法去买,她指着那盆水培豆芽说,这个女儿爱吃,可省了我不少事。
钟汉民看着她平和的面容,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匆匆拿了水杯出去了。
饭店的事钟汉民跟朋友尽量在想办法,卖食材,送外卖,统统都用上了,不赚,但能减少点损失是一点。
尽管这样,亏损的数字依旧不容小觑,尤其他们并不清楚疫情哪一天能解除,真解除了,客人敢进饭店吃饭么?
想着想着,他不由地把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摸了过来。
是女儿,她奶声奶声地喊爸爸我要亲你了。
那些天,她有一个习惯,一觉得钟汉民心情不好就过来亲她,她觉得自己的亲吻能让爸爸的一切负面情绪都飞走。
晚饭时,他发现菜里没啥辣椒,他记得周惠是无辣不欢,女儿小小年纪也能吃辣,以前他还曾因为口味问题跟周惠吵过架。
周惠只说家里没辣椒了,可他分明记得前一天他出去买了辣椒回来,不可能没有。
突然他舌头不小心碰到了口腔里的溃疡,那股刺痛让他有了一个猜想,恐怕她为了他的溃疡才不放辣椒的。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扒饭,那一晚,他多吃了一碗饭。
7
钟汉民之前跟姚兰基本上天天都会视频聊天,后来就变成语音聊天,接着是语音消息,再后来就是文字信息,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他最初会把自己这边的情况都说给姚兰听,他说好累啊,有点撒娇的成份在,也像报备,但慢慢的,就不怎么说了,尤其他在这边玩合家欢的游戏时,那边姚兰只有电视声,他更觉得心虚。
姚兰那边吃的用的都是他解决的,可他的人却没法给她半点温度。
这种亏欠,他无能为力。那天钟汉民给女儿念完睡前故事,女儿突然让他上床一起睡。
他看了一眼周惠,她没有作声,平时他骗女儿说他晚上会打呼噜,所以单独睡。
可女儿说,爸爸我不嫌弃你呀。她把身体往里面退了退,把大地盘给了钟汉民。
最终他不忍心让女儿失望,上床了。女儿没有说爸爸妈妈和我永远不分开这样的话,她只是把一只小腿搭在周惠身上,一只小腿搭在钟汉民身上,然后睡得香甜无比。
钟汉民摸了摸她的头发,觉得很愧疚。
过了许久,周惠说,我们……再试试吧?
钟汉民没有回答,他之前为啥要跟周惠离婚?严格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生活里有些争争吵吵,觉得很厌烦,于是他有了姚兰,周惠也懒心懒意。
曾经他是真的以为,跟周惠的婚姻走到了结束的一步,但现在,他在想这个问题,想,其实就意味着纠结了。
这个纠结让他失了眠,醒来后,想办法给姚兰那边送了她爱吃的牛排。姚兰做出来后拍了张照片给钟汉民,说谢谢,很好吃。
钟汉民看着那两个字,心脏疼了一下,他捂住脸,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王八蛋!
是的,那时候他做出了选择,而姚兰也察觉到了他的选择。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灵敏,何况,她不蠢。所以她用那两个字,割开了距离。
武汉开城了。
钟汉民去送姚兰,千言万语好像就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尽管很苍白。
姚兰想说没关系,但,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可能就是契机的问题吧。
她跟钟汉民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和周惠之间有问题,她决定动心,决定奔赴武汉,是因为他坦诚自己在婚姻里也做的不好,而不是周惠有多差劲。
所以姚兰觉得,彼此都有问题的婚姻,结束是最好的。她并不是造成他俩离婚的原因,她只是接手了离婚这个结果而已。但,疫情成了其中的变数,而封城加重了它的发酵。
钟汉民和周惠被迫关一个一百来平米的地方共同生活。
他要想办法弄口罩,冒着危险出门买菜,维系着那个家的运转,而周惠,包括周父周母,在他遇难时,抚慰了他的焦虑。他们放下了芥蒂,积极努力地共渡这个难关,顺利拥抱到了开城后的太阳。
钟汉民觉得对不起姚兰,可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历割裂后,重新纠缠,又重新审视彼此,建立了新的关系,他感受到了爱,也体会到了责任,这些,他都将无法割舍。
于是,他们又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