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芳:评书背后的人生
1979年鞍山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评书《岳飞传》,这部评书在日后所引起的社会反响,以及对播讲人的影响,在评书史上都是空前的。而《岳飞传》的播讲者便是评书演员刘兰芳。在事业上,刘兰芳无疑是极其成功的。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那些接连不断的佳作、好评如潮的反响、接踵而来的荣誉背后,又有着怎样曲折辛酸的故事?
一部评书,创造空前纪录
当年《岳飞传》播出的时候,刘兰芳得了一个绰号——净街王。尤其是鞍山地区,老百姓都说只要刘兰芳的《岳飞传》一开始,街上的人立刻就少了,“这个钟点儿小偷儿都不偷东西了,都要听评书”。据说当时播《岳飞传》时,鞍山市铁西区维护交通秩序办公室把刘兰芳评为积极分子,还给了物质奖励。刘兰芳一听这个事都很奇怪,想不明白自己跟交通秩序有什么关系。后来人家一说才明白,原来以前每天下班时,小孩儿也正放学,很多孩子贪玩,在马路上打球、做游戏等等,交通秩序不好维持。《岳飞传》一开播,小孩儿全不出来玩了,放了学就往家跑,等着听评书,这样一来,交通秩序维持得非常好,所以人家就给刘兰芳颁了个积极分子的奖。
而《岳飞传》第一次播出后不久,由于刘兰芳自身的水平和经验不足,围绕评书播出的意见纷至沓来,原鞍山人民广播电台评书编辑李喜元说,《岳飞传》第一次在鞍山播出是在1979年,播到中间,就有听众反应说这个《岳飞传》牵扯一些民族政策问题。刘兰芳对此印象深刻,她说当时自己没想那么多,“也确实没有那个水平”,说书说到两军阵前一打仗,精忠岳飞手中一抖大枪,军兵喊:北坡的番奴,过来受死!“那会儿说书人都是这么说,'番奴野犬’之类的。后来,我们的少数民族听众听了就有意见。”刘兰芳说还不止这一件,那时候说三川六国九沟十八寨一百单八帮联合兵丁,兵犯大宋,金兀术一看军兵不行,大喊一声:巴图鲁,撤!“又有听众反应,这巴图鲁是蒙古语,不是满族话。我说老师就这么教的,巴图鲁就是勇士们啊。”
更令刘兰芳没想到的是,她的这部评书除了在百姓间掀起了热议,还引起了很多老干部、专业人士的关注。当时,时任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的陶钝就告诉她,他们征求了一些中央首长的意见,大家普遍反应《岳飞传》说得挺好,只不过其中仍有不足之处,需要修改。陶钝建议刘兰芳最好从岳飞童年开始说起,把故事和人物完善起来。针对各方面收集来的意见,刘兰芳对作品进行了重新修改和调整。不久之后,面貌一新的《岳飞传》面向全国听众播出了。
毫不夸张地说,刘兰芳在当时名气很大。但她并没有被名气冲昏头脑,相反她非常冷静地知道,自己业务方面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必须努力改进。那时候,针对刘兰芳的作品开过太多次研讨会,大伙儿非常直接地给她提了不少意见,有些问题也是刘兰芳自知自己很欠缺的。“每一个让我脸红的意见都是我要努力的方向,而我后来全都解决了。”刘兰芳说得笃定。
其实,时至今日,对于来自大众的各种评价,刘兰芳坦言依旧非常在意:“一直以来,我在意的都不是出名不出名。说实话我没必要再出名了,我还往哪儿出名去?足够了!倒是应该让更多的年轻人出名。我在意的是我的业务水平够不够,大家认可不认可,能不能对得起大家给我的名声、荣誉。”
一部评书在全国近70家电台几乎同时播出,这创造了评书史上一个绝无仅有的纪录。而这也让一名评书演员达到了空前的社会关注度。从此,刘兰芳的人生进入了一条她意想不到的轨迹上。
初唱大鼓,改行说起评书
1944年,刘兰芳出生在辽阳一个艺人家庭,母亲是唱东北大鼓的演员。在旧社会,人们受到落后观念的影响,刘兰芳的父亲得知妻子生的是女孩儿时,就再也不露面了。而母亲不得不为了生计而改嫁。尽管怕重蹈母亲的覆辙,但命运的安排最终还是让刘兰芳走上了曲艺的道路。
刘兰芳15岁那年。一次偶然的茶馆听书经历让她结识了鞍山曲艺团的杨呈田老师。杨呈田老师让她去试着考一下正在招生的鞍山曲艺团。刘兰芳听了很心动,到家里跟母亲说完,就背着小行李包到鞍山曲艺团了。谁知道她一张口,就被曲艺团收下了。在曲艺团里,刘兰芳见识了评书、大鼓书和相声等多种曲艺形式,但她最感兴趣的还是从小在母亲那儿听来的东北大鼓。她跟母亲那里学会了十几段唱段,当时曲艺团里有十几个人唱西河大鼓或者评书,却只有她一个人唱东北大鼓。按照曲艺团的规定,新学员要经过5年的学员期才能以演员的身份登台。而刘兰芳只用了3年的时间,便已成为团里的尖子演员。
1963年刘兰芳与团里的快板书演员王印权相恋了。“东北大鼓是说说唱唱,我找了个不会弹弦儿的先生,没办法才改说评书。”刘兰芳笑着说。原来,过去的大鼓演员,为外出方便往往都找家人或师傅作为演出时伴奏的弦师。而由于自己的恋人是快板书演员,刘兰芳只能从东北大鼓改说评书。“我和我的先生认识之后,他就说了,咱们认识好几年,该结婚了。我说不行,你等我会说两部书再提这事儿吧。后来我说了《三侠五义》、《杨家将》。他说你会说书啦,那咱们结婚吧。”
岳飞书稿,成于灶台之上
生活中,刘兰芳与王印权可以说是相濡以沫、珠联璧合,事业上的紧密捆绑更让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有首歌唱道'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我觉得,我所有的荣誉有三分之二都是家人的。”刘兰芳特别感谢老伴儿和儿子的陪伴、支持。
她说,1979年录制《岳飞传》时,其实他们一家生活得并不轻松。因为老家地震,总共不到20平方米的小房子,公公婆婆、王印权夫妇还有两个幼小的孩子六口人只能住在一起。那时白天,夫妇二人得完成曲艺团的正常工作,王印权带着一个相声队去演出,刘兰芳则去茶馆里说书。晚上,两个孩子睡了,夫妻俩才能开始抓紧时间创作。“家里太挤了,根本没地方让你写书稿。”刘兰芳说,她和王印权就在一个窄窄的“嘎斯台”上创作。“那会儿东北人管煤气叫'嘎斯’,嘎斯台就是类似灶台的东西,我们自己用水泥做的,焊个铁架子,底下养两三只鸡,上面摆灶台做饭。”
当时经济条件实在有限,刘兰芳夫妇就是靠这两三只鸡下的蛋,给孩子补身体。晚上写书的时候,他们就把灶台往旁边摆摆,然后趴在上面写。刘兰芳前半夜把第一稿写出来,然后把王印权叫起来帮她修改,俩人就像交接班一样。天亮之后,她再顺一遍稿子,早上8点就去电台录音。“录一段书,28分半,酬劳是3元钱,给曲艺团交1元钱,我们得2元钱。120集书,我们挣了240元钱,全国观众听我的书,我没要版权,谁爱播谁播。时至今日,这240元钱是我说《岳飞传》全部的收入。”
作为母亲,总是心有歉疚
对于两个儿子,刘兰芳每每提起,总显得有些黯然。当年鞍山曲艺团还算是民营单位,如果不演出就没有工资,更没有什么产假,基本上只要休息就不挣钱,刘兰芳记得很清楚,生下老大才44天,她就上台说书了,孩子白天就托付给别人帮忙带。“白天他在人家那儿睡足了,晚上不睡觉折腾,上半夜我抱着,下半夜他爸爸抱着。我抱还好,他爸爸把他放腿上,然后也不管了就呼呼睡。我没办法,又抱过来了。”刘兰芳无奈地说。
不到3年的时间,1969年,二儿子出生了。当时刘兰芳赋闲在家,没有任何收入,一家四口就靠王印权42块5的工资过日子。没过一两年,剧团又恢复经营了,夫妇俩开始了紧张的演出,为此两个幼小的孩子只能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生活,直到1976年,一家四口才再次生活在一起,大儿子王岩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在农村上学的时候,虽然不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但是他却能通过生产大队操场上的大喇叭里听到母亲说的长篇小说,《海岛女民兵》、《新来的小石柱》、《战地红缨》等等,早上上学、中午放学都在放。
而因为离开父母的时候,年纪太小,导致二儿子王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跟父母都不太亲近。但让刘兰芳更心疼的是,王玉才上了半年学,就得了猩红热,“那次他差点没死了,小胳膊小腿就一点点细,病得人事不省”。“一般孩子生下来都是两拃半长,我们老二生下来整三拃,9斤呐,比别的孩子都壮。就是这猩红热把他耽误了,没长起来,比老大小一圈。”刘兰芳对于小儿子心存愧疚,一直不停自责。
年逾古稀,停不下的工作
去年一年,刘兰芳到各地基层演了超过百场演出,平均3天一场,有时候一天两场。要是赶上感冒生病,嗓子哑了。“哑了也得演,你不能失信于观众。每场观众几千人甚至上万人,人家乘兴而来,你怎么能让他们败兴而归?”已是古稀之年的刘兰芳凭借着执著的敬业精神,以饱满的热情完成了每一场演出。即便是在侧目条边还打着点滴,只要主持人一报幕,她拔了点滴就精神饱满地上台表演。
王印权印象特别深的一次是,刘兰芳不慎把脚崴了。“她就一只脚金鸡独立地站在桌子后面说书,一场演出两个小时,中间只休息10分钟,大幕合上。我们和医生都在舞台边上看着,就怕她站不住、撑不下来摔了,万一真摔了我们就第一时间冲过去把她搀回来。”王印权描述得简单,却很有画面感,按说如果不想取消演出,也可以和主办方提出坐着表演,可刘兰芳并没有这么做。她解释说,因为当时的桌子是高桌,若坐着演出,桌子得到胸口了。“缩着演,形象不好。再说,坐在那儿,桌子挡着,你做什么动作也拉不开架势,观众更看不见,所以我怎么能坐着?”刘兰芳说,崴脚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脚肿得老高,此后一个多月的演出,她都是这么金鸡独立地完成的。
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刘兰芳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紧张工作状态,用她的话说这种状态她已经习惯了。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想发挥自己的余热,只要说得动,就继续说下去 (信息源自中国电视报《视点周刊》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