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冬梅 | 窑黑子
这是一个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故事,当时我生活在大同左云的小煤矿上。亲眼目睹了好多出门在外的下煤窑的受苦人,土话就叫“窑黑子”。他们下煤窑又危险又脏,生活的是很不容易。那年给我家赶骡子拉煤的人名叫江少军,老家是四川棉阳的。小伙三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可就个儿有点儿矮。他的老家棉阳县和我们商都县一样也是个贫困县。他父母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仍然还得下地干活。他媳妇留在老家种地和照顾老人和孩子。
江少军每天赶骡子下井拉煤,下班回来还得自己做饭。实在是非常辛苦。做饭这营生对于男人们来说可真是个头痛的事情。江少军今年也挣了点儿钱。再说他老家今年又是个大旱年,辛苦了一年也白忙活了。顶多收回点儿种子,还得倒搭农业税了。所以小江就决定明年不种地了,他就和我们请了一个礼拜假,把父母安顿好。然后高高兴兴地把媳妇和儿子接到煤窑上来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团聚在一起。
他的妻子名叫杏花,个子不高但模样十分俊巧。两只毛呼噜噜的大眼晴分外好看,睫毛也很长。她五岁的儿子也长得十分可爱。杏花不但长得好看,而且心灵手巧。尤其是织得毛衣又快又好,别人六七天织一件,她只用三天就织好了。她还给我和老公织过几件了,织出来的衣服谁见了都夸漂亮。
这个江少军别看个子不高,但长得特别墩实还有劲。每天不少拉煤,当时挣钱是主家和车工一家一半,这样一来我们俩家都能比别人家多分不少钱。四川人脾气也好、嘴巴也甜。杏花见了我和老公总里称呼“老板、老板娘”,叫得我俩挺不好意思。他们和我们相处得挺好。我家吃点儿啥好饭就叫上他们一家子。油炸糕,油饼啥的他们也喜欢吃,可就是吃完莜面喊肚子疼。所以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吃莜面了。
杏花性格很温和,她不爱打扮也不喜欢买衣服。从来也不收拾家,被子一年四季也不起炕。她的最大的毛病就是嘴谗,爱吃肉还爱喝酒。每顿能喝一瓶啤酒或半斤白酒。自从江少军从老家把杏花接过来,矿上的那些光棍人就买上酒肉,天天上他家和他们俩口子一起分享。这个小江也乐得其中,可能对他来说:免费的东西是不吃白不吃。
当时矿上是三班倒,十天一换,谁也不愿意上夜班,可这个江少军很吃苦,因为家里穷,为了老婆和儿子生活得更好。他就决定上夜班。上夜班人相对来说人少些,这样可以多拉几车煤能多挣点儿钱。。人们都夸他是个吃苦耐劳的人,小江也乐得其中。矿上的女人们在背地里开玩笑说:“小江天天上夜班,把这么漂亮的媳妇放在家里。杏花又嘴谗,也不怕跟别人跑了”。
我也曾提醒过他:“小江干吗非要上夜班呢?白班其码能休息好。你老跟那些光棍人在一起,人们在背后说闲话了”。可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根本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还是每天继续跟这些光棍人吃吃喝喝,今天这个给买来肉了,明天那个给弄来鸡了。吃完一起打牌,热热闹闹地过得非常开心。
小江就这样连续上了半年夜班,终于出事了。有一天早上他下班回家一看,老婆和儿子都不见了。他过来问我们看到没有?我告诉他:“咋晚睡觉前我还看到她们娘俩了。晚上我家大门早早地上锁了,会不会是早上去老乡家串门子去了”。小江慌了神了,赶快去几个老乡家找,可谁家也没有。他发现老乡兼好朋友李强也不见了。这个李强那年三十四五了还没娶上个媳妇。矿上的人都猜测:“李强跟小江俩口子走得最近,平常看得俩人就眉来眼去的。肯定是李强把杏花给领跑了”。小江也顾不得上班了,领上几个老乡沿着小煤窑找,可左云的小煤窑可多了,藏几个人非常容易。那会儿又没有身份证,到矿上随便记个名字就能下窑干活。到处找也没有李强和杏花的踪影。
找了五六天也没点儿消息,那时侯人们还没有手机,就几个当官的有大哥大。为了方便,我们家化了五百块钱按了个电话。小江就来我家给丈母娘打电话,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说:“妈,杏花人不见了,可能跟别人跑了,她还把孩子也领走了”,我听得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说:“你肯定对她不好,要是好她能走了”。“我对她挺好的,我俩没生气也没打架。她还把家里攒得几千块钱也都拿走了。杏花没回老家吧?”,“肯定是没回来,回来我能不告诉你吗?你赶紧给我找,找不到我女儿,老子跟你没完”。丈母娘大声骂着挂断了电话。从那以后,小江再也没心思上班了。看到他这样子实在很可怜,我们就提前给他把工资全都结清了。他就把衣服,行李带上走了。也不知道他是找老婆孩子去了,还是回老家去了。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找到老婆孩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