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学选刊] 理坤发表在《诗潮》2021年第二期的诗《理坤的诗》(组诗)

消失

每天清晨有个老头

在黄鹤楼南侧

首义广场喷泉一隅

执毛笔,蘸水写字

地砖平整,方格如纸

字迹苍劲,挥洒

一边写着一边消失

日复一日,雨天则不写

水写在雨水上会怎样

我们并不知情,消失

是一秒钟的事情

常常被痴迷,记起的

正在消失或消失已久

有一天我们不再爱着时

希望你拿水,在雨中

写下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凉山水库

湖水卷起了裤腿

裸露出的是一些石头

还有一些看不见的

早已经停止

被泥沙掩埋的继续

是一些记忆,叹息

车辙在虚无中有齿痕

下坠的霜叶有踪迹

整个库区安静,肃穆

我在水沿边长久凝视

水将我影子拉的很长

不想让人看见有谁来过

如果石头会说话

如果石头会说话

不要说出隐痛与悲伤

拣一些好听的

说给我听

把你所承受的全都卸下,或继续

烂在心里,种上美丽的花朵

如果石头会说话

那么,请你一定要告慰夜空

微弱的星光下万般静寂

凝视久了银河也蓄满泪水

每回梦里相见,你从不吭声

而我总是把一肚子心事和盘倒出

如果石头会说话

那一定是受不了我,白天黑夜地

叨叨,被我所感动

把我这辈子想说而没法说出口的

只说给娘听

一点点甜就够

天太蓝了

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

又没有下雨

像用米汤刚浆洗过

那么新鲜

阳光透过初冬的松林

我俩洁净的额头

才起了皱褶

看满山的果子滚动

霜叶堆积

有一些腐烂了的

走到了一起

更多的被风吹干的

是一些泥土

心里头有很多苦的人

一点点甜就够

在天空之城

起了个大早看日出

朝霞一开始是金色的

这个过程很慢,慢到你以为

火炉烧红,需要一个隐痛过程

当霞光就要把幕阜山余脉

整个铺满时

一颗喜悦的心在升腾

太阳被烧得烙铁般翻滚上来

天边漂亮的红霞不见了

淡蓝色的天幕下,白云初涧

瞬间已是银光满天,太阳也是

上帝在人间偷偷交换金银

这变化太快了

快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就像不可琢磨的世事

再美好的事物终有临界点

许多未知的呈现根本无法预知

能做的唯有接受这不同的好

晨曦中,我嗅到了深秋的腥甜

夜色

对生活有着太久的麻木与厌倦

以至于身体部分功能缺失

当生无可期成为惯疾

请保留一点对人间的敏感,宽恕

溃败,大多数从中年后开始

在一个月黑星稀的傍晚

我沿着小区时隐时现的小径

重复着一个步调,路数

不去惊动什么,包括那些隐身荒丛

低微的虫鸣,它们甚至构陷了

这个夜晚非常安静重要的一极

如果说,还有什么未尽事宜

我想,都无须对上帝说

赶快抱紧自己,在没有月光的夜晚

就是学会爱亲人多一些

听着那些秋夜深处的虫子在歌唱

天地在暗合

夜色中,我的影子先于自己黑了

拐角的地方遇到自己

天老是阴沉着脸

都五月中旬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苍凉

一些人在我面前浮现

又匆匆忙离开

他们的去向充满未知

也是我即将要去的

他们所承受,经历的

同样都会在我身上反复

在这个无聊的早晨

把自己从人群中摘出来

在街角做一个旁观者

你会发现另外一个自己

在尘世中多么的真实

一脸茫然地出现又消失

相逢在午后的时光

在一座城市里呆太久

总是会有机会相逢

今天,在玉龙山街边

一棵二百多年的古樟树

这么久了居然还在

并且枝干繁茂,苍劲

我庆幸与之相逢

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我们用交流消磨下午的

时光,它有浑身的皱褶

我手背上有老年斑

唯一的不同它是天生的

早已活过了人类的极限

而我却无法抵御衰老

我们可以谈论风花雪月

就是不愿触碰人间悲伤

厌倦

中年后,时光在变旧

生活在重复中反复

想起一些又忘记一些

体检显示我并没有毛病

而常常面对一些熟悉的

陌生的东西束手无策

就像一个智障的孩子

相信一切,又怀疑一切

也许是来人世太久

身体里一直长着两个人

一个种花,一个种罂粟

这种病,仪器看不到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下午

我突然厌倦了我自己

深秋遇雨

早上下雨了,哗哗的那种

可能很久没下了,有一些急促

水花打湿了每个人的裤腿

这是深秋的第一次降雨

有些突然,但也是喜欢的

雨落的时间不长,足够了

一个人的日子不要凉得太久

在一个淋着雨的深秋早晨

每个人都埋头赶路,心事重重

我也埋着头,没有什么两样

原载《诗潮》2021年第二期

理坤,湖北新洲人,在各种期刊发表大量作品,著有诗集《三个湖》(合集),获第七届《长江丛刊》年度文学奖诗歌奖,现居武汉/黄石。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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