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红楼说拜年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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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祝大家新年吉祥如意!大年初一刚刚过去,大家想必都经历了拜年、发红包等习俗。让作者来说说,我们与红楼在春节中的相遇。
作者
黛袭
在我们老家,初一早晨,大家都要起来拜年。一般先自家汇合,比如一家有两个儿子,住在不同的地方,那么两个儿子就要汇合在父母住的地方,先给老天爷爷、老天奶奶磕头,然后是给列祖列宗磕头(墙上挂着纸印刷的、布上画的人物),然后给父母磕头。讲究兄弟情义的的,弟弟、弟媳还要给哥哥、嫂子磕头。然后,父母给孙子孙女发红包。
接了红包的孩子,基本上一转身就交给妈妈。也有试图不交的,就会被妈妈带进某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硬兼施,把红包给要过来。孩子会撅了嘴,不过一会就没事了。
孩子们都把新衣服穿上。我小时候,盼着过年,一是不用上学,二是可以穿新衣服。母亲给我买的,基本都是便宜一点的,给姐姐买的都是贵一点的。都是女儿,凭啥这样?我很不服气,但也没办法。母亲可能觉得我是老二,还小,不懂,穿贵的没意义。
男孩们跟着大家出门拜年。给谁拜?自家院里的长辈们。所以,越是小辈,越要起得早。每次都是天还很黑,父母、叔叔婶婶们就都起来,赶往爷爷奶奶家了。女孩不用去,所以没糖吃。因为去长辈家里拜年的时候,长辈们就跑出屋子,拿着糖,很热情的给小孩子发。往往男孩们拜完年,兜里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糖。不过,糖越来越没吸引力了,因为大家都不稀罕了。所以,现在的男孩们一般都是被家长逼着起来去拜年。嘴里嘟嘟囔囔的,到了长辈那里,躲在后面,偷懒,不肯磕头。当然,老派的爷爷、奶奶们毕恭毕敬,排在最前面。他们把拜年看的很重要,觉得是开启新年的最重要仪式。
这仪式重要到管一年。这一年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大家就都照应着去帮。不拜年,免谈。不过,最近这几年也松动了,比如某家,在外做买卖,春节回家。初一早晨,大家都起来了,他的辈分大,涌去他家拜年,结果发现,人家大门紧闭,原来还在睡觉。大家就有点扫兴,怎么这样?第二年还是如此。可是,不知何种原因,他家有红白喜事,大家照样去帮。有的小辈不服气,也想鼓动自家大人效仿,别起那么早了,被父亲一嗓子吼到南墙上:那不要祖宗的,你也学?!但平日见了那人,小辈看见父亲还是递了烟过去,笑哈哈的。也有小辈想折中,觉得一家一家去拜很麻烦,不如大家都在当街,那最大辈分的人站出来,大家集体给他磕个头就算了,既不用起太早,也不算没礼貌。
这个提议貌似得到部分较年轻长辈的同意。听说别的地方已经有这样做的了。不过,据我看,人家红楼里早就这么做了。初一早晨三点多,外面应该还黑乎乎的,不对,应该不黑,因为三十晚上不许关灯,到处都亮着灯呢。贾母就起来了(或者一晚上没睡),丫鬟婆子服侍装扮,“正品大妆”,做什么?出门拜年。去哪里?皇宫内院。人家贾母是朝廷命妇,自然有这个资格,也可以理解为是义务,或者负担,随你怎么想。
然后“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可以想象,其他朝廷命妇也是这样。大家都赶到皇宫内院,去给皇后(或者还有皇太后)拜年,贾母的品爵应该算不上最高,一定是夹在众多命妇里面,跪下,起来。如果皇后体恤,或者可以像赖麽嬷嬷一样赐个座位拉拉家常。
当然,贾府不像若干年前,现在大小也是皇亲国戚。从皇后那里退出来之后,可以趁机看看元春,可是也少不了跪拜吧。元春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像头一年回家那样流眼泪了。
然后回来。不能直接回自家。还要到宁国府拜祖宗。还好,所需祭品不用亲自采购、烹煮。在老家,进了腊月二十,大家开始备办年货。一个集市,总是要热闹一整天的。卖的最火的是:香炉、香、各样蔬菜、红公鸡、猪头、大小对联等。二十八九时,家家亲自动手剁菜、剁肉。祭祖的事还是马虎不得。乌进孝给贾珍准备的那份年货单子,现代人看过去瞠目结舌,多少好吃的东西在里面?!不过贾珍犹说不让他过年了。
荣国府自然也有人孝敬。回自家,大家给贾母拜年。一大家子子弟,黑压压跪在院子里,贾母自然开心。比较奇怪的是,这时,贾母不给儿孙发红包,要等到元宵节才准备两三桌子钱,说一声,赏,然后把钱用簸箕撒出去,专听那个动静。有钱就是任性。
累坏了。于是换衣休息。贾母仗着年高,可以偷懒。“所有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薛姨妈李婶二人说话取便,或者同宝玉、宝琴、钗、玉等姊妹赶围棋抹牌作戏”。 贾母作了54年的贾府媳妇,大风大浪都看过,什么事都不稀罕,知道给自己放假。守着几个不用拘礼的熟人,说话也方便,孩子们都是自己爱的,看着他们就开心。
那些专来贺节的,其实就是来拜年的。“王夫人与凤姐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王夫人和凤姐只能如陀螺一样,愿不愿意都得如此。正如贾珍说到的那样,“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几家,不说咱们不留神,倒象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拜年喝年酒有好多弯弯绕。中心原则是讲究个你来我往。你请了我,我没请你,你就要想,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就像宁荣二府,没商量好请客的日子,请重了,叫别人以为是送虚情、怕费事呢!
这哪里是过节,这分明就是人情大考验嘛。我想起,我的表哥,一天可以赶十几个亲戚拜年。把提着的礼品放下,然后给姑姑什么的磕头,然后扭头就走,姑姑或者其他什么人赶出屋子,说,怎么不留下吃饭?表哥就说,还有一家,不去不好。然后就走了。忽然想起林妹妹辞掉邢夫人的晚饭,也是这个理由。我知道,我表哥是不喜欢读红楼的。
最羡慕的莫过于贾府那些小年轻,自然没有我小的时候那种穿便宜衣服的愤愤不平,晴雯的头面衣服还值三四百金,更别说各位小主了,他们也不用被父母逼着各家去拜年,不用大喊大年初一也不叫人家好好睡个觉,他们也不用等着发红包,因为他们一出生,就有了月钱,不急着拆那个东西,“宝玉、宝琴、钗、玉等姊妹赶围棋抹牌作戏”,他们在春节只要哄着老祖宗开心,赶围棋、摸骨牌、或者其他活动,怎么开心怎么来。
其实,宁荣二府过初一,和我们距离挺远的。光人家一出生就有月钱大多数人就比不了。我觉得和刘姥姥家比过年才算有趣,毕竟大家在一个水平线上。我想,二进荣国府的刘姥姥,穿着贾母送的奢华衣服,笑眯眯的坐在太师椅上,等女儿女婿磕完头之后,再给青儿、板儿发个大红包。这就是刘姥姥梦想的安稳岁月。愿我们大家都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