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绯:“雅号”与“雅”现状
《今晚报》2019-10-22刊发
“雅号”与“雅”现状
肖伊绯
如今经济发展,文化发达,个人与群体的文化需求也呈多样化,城市中“雅集”的小圈子开始增多。近年来,笔者所目睹之“雅”现状,也真真是异彩纷呈。
所谓“雅集”,无非几个读书人、几个诗人、几个作家之类,外加几个爱好文化与文学的人,找个雅致的地方,聚在一起,谈一些风雅的话题罢了。既有雅集,参加雅集的人士,大多也是有“雅”号的,从“林屋山人”到“红豆村人”之类——这是古已有之的惯例,并非今人才忽生雅兴,来故作高雅的。
不过,最近偶然参加了一次“雅集”,却“雅”得颇不是滋味。席间,除了邀我去的友人认识,别的俱不认识,免不了要寒喧介绍一番。可在座的,雅号不是什么“堂”,即是什么“庵”,或还有什么“父”,什么“公”的,一概是颇高雅的,却实在是既不太好记住,也不知怎么招呼才好。加之我自个儿并没有什么“雅号”可用,不免有点难登大雅之堂的尴尬了,一番“尬聊”之后,草草收场,只想着快一点归家做“宅男”,快一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罢。
归家翻检故纸,忽而读到雅号“我佛山人”的吴趼人所著《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也曾写到一场颇有意思的“雅集”。这一场“雅”出新高度的聚会中,有“一个姓梅的,别号叫做'几生修得到客’;一个游过南岳的,叫做'七十二朵青芙蓉最高处游客’;一个姓贾的,起了个楼名,叫做'前生端合住红楼’,别号就叫'前身端合住红楼旧主人’,又叫做'我也是多情公子’”,著者自称“只这几个最奇怪的,叫我听了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其余那些甚么诗人、词客、侍者之类,也不知多少。”
因为古诗中有“几生修得到梅花”的句子,所以这姓“梅”的客官就用“几生修得到客”为自己的号,类似于猜一个歇后语的哑谜,稍有点“文化”的来客,一听这名号,就明白他的姓氏了——哦,哦,久仰久仰,梅兄梅老板的一呼,就可以寒喧两句了。那一位游过南岳衡山的客官,则因为衡山有七十二峰,芙蓉峰是主峰之一,所以又自称“七十二朵青芙著最高处游客”,喜欢旅游的朋友不应错过,可以了解一下。至于那位姓“贾”的盖了楼房的客官,则因与《红楼梦》中的主人公贾宝玉同姓,则以为自己“前生端合住红楼”,也以此为自己的楼房命了名,更因为贾宝玉曾言“我也是多情公子”,所以这位贾客官别号又叫做“我也是多情公子”。
这一场雅集中的这三位“雅客”,真真是“雅”得无与伦比,“雅”得可以进入文学史了——至少成了《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的人物,那可是堂堂“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中的人物哩。
看来,吴趼人所目睹的这些“最奇怪”的雅号,我还真没见识过,完全没必要对如今“雅集”中那些还不算太奇怪的“雅号”大惊小怪了。雅集一毕,将“雅号”便统统忘光了的现状,也不是什么“怪现状”,可能是我所见识的这些“雅号”,还不算是“最奇怪”的罢。
不过,捎带说一句,吴趼人的“趼”字不太好识读,其音为“茧”,所以他又字“茧人”,本意恐怕也是有便于识读的意思在里边。这个字号倒是简明易读,只是用得不多,少见世人提及。或者那“我佛山人”的雅号,似乎也正是因为“趼”字不好认读,方才广为流传,予读者深刻印象。这样的“雅号”,因为有作品的支撑,有口碑的传播,确乎雅俗共赏了。所以,如我辈这样无“雅号”的俗人,对“我佛山人”——这样还不算是“最奇怪”的“雅号”,反倒印象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