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驴变良驹的历程
一只眼睛看世界
广袤的平原没有巍峨的大山,西下的太阳无所栖落,它只有拼命地压低着天空,一直压到地平线上,然后从天地间的缝隙里挤进去,第二天,又从相反方向的夹缝中钻出,燃烧出半边天的早霞。我的生物钟固执地逆反着太阳的生活规律,晚上精神抖擞,白天昏昏沉沉。
晚上,当日暮西山,我精力充足,学习效率倍增。我曾自信地认为,我是天才,几乎过目不忘。特别是晚上十点之后,下了晚自习,我的视觉和听觉神经非常敏锐。由三间大教室改成的大宿舍,放满了几十张上下铺的铁床,住着百十名学生。我躺在床上,准确地捕捉到铁床“吱吱呀呀”晃动的声音、磨牙的声音、梦呓的声音。个别同学趴在被窝看书时,手电筒泄露的微光,也能闯入我紧闭着的双眼。我静静地躺着,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把白天学过的知识一一回忆,能把世界历史从头到尾背诵一遍。有时候,我会数羊,一只,两只,三只,五只,十只,百只,千只,万只。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上奔跑着我洁白的羊群,像一朵朵盛开在绿毯上的棉花。我的思绪骑着骏马,一丝不苟地牧放着羊群,生怕有只恶狼偷偷潜伏,偷吃我的小羊。当我的上下眼皮,真的想热烈亲吻的时候,敏感的听觉器官,又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起床声。几乎每个早上,我都是紧闭着双眼,非常痛苦地摸索着穿衣。
一天早起,我困得实在不行,不想起床,便假装肚子疼,央求同学替我请个假,想躺在寝室美美地睡上一大觉。就在我躺在被窝里暗暗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时,一束强烈的手电光线穿透夜幕,在寝室的窗户外晃了几下,随后,班主任的大嗓门震动着空气,夜空中的流动物质颤颤巍巍地把声音传给我的耳膜,给你五分钟,赶快起来,有病去看病,没病老老实实地给我进班学习去!吓得我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头,片刻,又无奈地掀开被子,以迅雷之势穿好衣服,低着头,弯着腰,闪电般地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白天,老师上课时,我盯着老师的脸,观察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在他的脸上一道一道地画着对角线,瞌睡虫悄悄地钻进我的大脑,聚集、嬉戏。猛然间,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打在我的脑门,我的瞌睡虫慌忙四下逃窜。我陡然一惊,睁开已经粘连的双眼,老师正望着我,嘴依然一张一合,一个小粉笔头已经从我的脑门滚落在课桌上,滴溜溜转着圈,晃悠着身子,挑战我的睡眠。
学校的一位女老师,是我家的亲戚,她在学校帮我找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好让我逆转生物钟。可是,这却为我倒置黑夜白天提供了充足的条件。每当夜深人静,我坐在桌前,一道道数学题的解答像调皮的小精灵从我的笔下钻出,整齐有序地冲我眨巴着眼睛,做着可爱的小鬼脸。偶尔,我会揉揉眼睛,抬头望望窗外,有时窗外月明如镜,有时窗外繁星低垂夜空。夜很静,心,也静得出奇,自我的世界里,甚好!我的想象力开始了信马由缰。渐渐的,月亮里闪现出拿破仑金戈铁马发动“雾月政变”,艾森豪威尔将军率领大军在诺曼底悄悄登陆,中国十九军在淞沪战场上奋勇抵抗日寇,等等。朦胧的月光,变成了弥漫的硝烟。我用我记忆的长线,把苍穹里的繁星穿成一串长长的项链,送给嫦娥姑娘。
每天的早读,我总不能按老师的要求早早进班,闹钟叮铃铃的敲打叫不醒沉睡的我。班主任数次在闹钟响起的时候,砰砰地拍打着我的窗户。后来,班主任为我发明了一项专利,把他家废弃的旧铁桶给我,让我把闹钟放进铁桶。早上,闹钟的时针分针分别指向五和零时,它便会晃动着圆圆的大脑袋,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地撞击着铁桶,声音像是要撕破黎明前的黑暗。我无奈地起床,看看依然斜挂在天边的月亮,不知道是白天驱赶了黑夜,还是黑夜吞噬了白天。
整个高三阶段,我的早读大多是无效率的。每天清晨,我的头像被锈住一样,昏昏沉沉,一阵阵困意的袭击,锁住了我所有的神经,封锁了我的记忆力。那时,我特恨那个发明早读的人。一天早读,我走进教室,破例没有看到班主任站在黑板的一角,变换着魔术师的数字。我抓住好时机,趴在桌上,美美地大睡。睡醒后才知道,班里两位男生,因煤气中毒,被送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