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佩鸿:长篇小说《黑精灵》【十四】
由于晚会遭到破坏,炸死炸伤日军军官数人,激怒了驻港日军,他们已经决定进行一次全面性的大搜捕。
当晚,苏姬被洪山山扶上车时已是人事不省,所发生的一切她根本不知晓。洪山山大功告成后干脆把她拉回家去。此时,洪枫达正在紧张不安的等待,他见洪山山从从容容地回来了,并且从车里抱出昏迷不醒的苏姬。洪枫达不知道洪山山又惹了什么事,忙追过去问个清楚。
“山山,你怎么把她带回家了,出了什么事?”对任何事都泰然处之的洪枫达只有在孙子面前才会显出一些急切。这个小冤家是不安分的主儿,三天两头儿出去惹事,而且麻烦一次比一次大,动不动就是掉脑袋的活儿,怎能让洪枫达不紧张。
“先把她安顿个地方,回头我慢慢告诉您。”山山没有半点慌乱,似乎这一起都习以为常。
“把她安排在客房吧,我在这儿等你。”洪枫达对孙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无可奈何。
洪家的住宅楼分三层,一楼是大厅,二楼是自己家的人居住,三楼一般情况下是空着的,是专门为朋友、亲戚来访时休息用的。另外在三楼还设有健身房、娱乐室。
洪山山把苏姬抱到三楼的一间招待室内,他知道,不到明天上午九点她是不会醒的。安顿好苏姬他下楼来到爷爷跟前。
“究竟出了什么事?”洪枫达刻不容缓地问。
“没什么,只不过在晚会地点装了两颗炸弹。”他的语气轻松得让人感觉像是出门作了一次快乐旅行。
“你也太大胆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躲那些日本人还来不及呢,你倒送上门去,万一出问题怎么办?以后你最好给我呆在家里,不许到处乱跑惹祸。”洪枫达是真正有些气愤,这个不听话的孙子实在让他太费心:“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的挡箭牌,只是利用一下而已。”洪山山有些自鸣得意。
“别高兴得太早了,你知道她的来历吗?我总觉着这个女人有些来头,并非一般的交际花,你还是小心点为好,做事如此不慎,难免要吃亏。”洪枫达带着几分不放心说。
“管她什么来头,中了我的‘催眠术’还不是睡得跟死去一般,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您就放心吧。”说着话一伸腿躺在沙发上。
洪枫达看着任性的孙子无奈地摇头:“山山,其实,作为中国人谁不恨日本人,但大家都可以忍耐着过日子,你为什么就不能,靠你一个人消灭不了日本人的,以后你就不要铤而走险了。”
对于洪枫达的规劝,山山听得确实太多了,每次都是说归说,做归做,但洪枫达还是忍不住要说。他坐在孙子身边像说教一样劝了半天,以为孙子正仔细聆听呢,谁知仔细一看,人家早已入梦了,他只得叹口气拿东西给孙子盖上回自己房中休息去了。
第二天,苏姬醒来的时候,洪山山正坐在她床边。
“睡好了吗?”他装作很欣赏苏姬的样子,像望着刚刚醒过来的睡美人。苏姬睁开惺忪的眼睛向四处望望,感到意外。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我的家。”
“你家?”苏姬惊讶地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看来苏小姐记性不怎么好,昨晚你本来答应带我去你住处的,可上了车你就昏昏入睡,没办法我只好带你回来,难道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洪山山故意反问。
“我没有说不对呀,你不要太多心了。”苏姬说着伸出柔臂搭在洪山山的肩上,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山山根本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之举,除了惊异之外心里悲哀地大叫:“完了、完了,二十多年的清白就这样结束了,这个荡妇竟糊里糊涂地占去了自己的初吻。”
他心中厌恶着,可表面上还要装得很甜蜜。
“苏小姐,你真迷人,怪不得那么多军官和社会名流围着你打转转,实在是个天生尤物啊。”
“是吗?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真高兴,这比任何人的恭维都美妙一百倍,我已讨厌听他们那些花哨的赞美诗。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么迷人,是个尤物的话,你可以拿去……”苏姬把自己的脸贴近洪山山的面颊,一股紫罗兰的香味飘入山山的鼻孔,此时,山山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猜不出这个放荡的女人下边要做什么。
“苏小姐,你还没吃早饭呢,饿坏了身体可怎么办,我去给你准备早餐,你也要快点起床,卫生间在那边。”洪山山终于想出了一个逃脱的办法,很自然地从苏姬身边走开。而苏姬还以为山山是真的关心她呢。
山山出了门第一个动作就是冲进洗手间,狠命地漱口,继而冲了冲头,这才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待她睁眼之时,眼前竟站着爷爷洪枫达,他板着脸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山山。
“爷爷,您怎么也在这儿?”山山意外地问。
“山山,玩笑归玩笑,正事归正事,你不能再与这个女人接触了,否则将来要引火烧身,她本性放荡,来历不明。我们洪家是容不得这种女人的,再说,她年龄比你大得多……”
“爷爷!”没等洪枫达说完,山山便截住了他的话,“看你想到哪儿去了,你的孙子就这样没出息吗?放心吧爷爷,别忘了,我是情圣。”
洪枫达这才放心地拍拍山山的头说:“去吧,做事多加考虑。”
苏姬穿戴好下楼的时候,洪山山已经吩咐人在小餐厅里为她备下一份精致的早点,他坐在一旁看着苏姬吃完后说:“现在你可以带我去你的住处啦!”
苏姬风情万种地笑了笑:“为什么急于知道我的住处?”
“想你的时候好去找你呀。”洪山山调皮地说。
“你会想我吗?”
“当然。”
洪山山开车同苏姬回到住处时,正好撞上一直等在门外的张文亮。张文亮与洪山山素不相识,他用一种带刺的目光注视了洪山山好长时间,然后又望着苏姬似乎在:质问:“你与他在一起难道也是为了什么使命。”苏姬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愤怒与失望,但她仍理直气壮地问:“你现在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不是现在才来,而是昨天晚上就来了。”张文亮低沉着声音说。苏姬听后有些哑然,洪山山从中也看出了问题,他乘机说:“既然等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有什么急事,你们慢慢谈,苏姐,我先告辞了。”说完扭头就走。
苏姬想叫住他,却被张文亮一把拉过来:“疯了一晚上还不够,你究竟还要疯多久。”
“你松手。”苏姬显得有些不耐烦,“我的事你最好少管。”她没有再去追洪山山,也不理睬张文亮,拿出钥匙开了房门走进去,张文亮也随着进了屋。本来气势汹汹的张文亮此刻心里倒升起一种莫名的惊恐,究竟怕什么呢?怕苏姬就此甩了他,或者是怕这种没有出头之日的情感拖得人死去活来。正当二人呕气之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苏姬拿起话筒懒洋洋地问:“哪里?”
“是苏小姐吗?昨晚你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晚会发生了爆炸事件,炸死炸伤好几位军官。”话筒里传来代理总督小原祥五郎焦急的声音。
“爆炸事件!什么时候?什么人干的?”苏姬一改懒洋洋的语气紧张起来。
“爆炸时间是你走后不久,人还没抓到,正在搜捕。”
“你等着,我马上赶到你那里去!”苏姬没有心思再去关照张文亮,把他一个人丢在屋里急匆匆地开车直奔小原的办公室。
在路上,她脑子飞快地旋转着,仔细地回忆着晚会的每一个细节和她所能记起的每一张面孔。从表面似乎发现不了什么问题,晚会的每一个人都是应邀而至的社会名流和日军军官,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根本没有行动的机会,也没有理由这样作。究竟是谁干的,她心里迷惑不解。
推开办公室的门,小原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到来。她见到小原的第一句话是:“小原君,发生这样的事很令人遗憾,你认为会是什么人干的?”
“是藏在暗处的抗日分子干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小原气愤地说,“他们藏在暗处,看不到、摸不到,却时不时地乘我们不备搞一下破坏,真是可恨之极。”
“你没有想办法去对付他们吗?对于这些顽固不化的抗日分子决不可掉以轻心、心慈手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给我们带来威胁,必须把他们斩尽杀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办法是想过了,也抓了不少人,杀了不少人,但都不起作用,他们闹得反而更凶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查,挖出潜藏的抗日分子,让香港真正成为大日本帝国的统领之地。铲除异己,刻不容缓。”苏姬以一个上司的口气对小原陈述自己的意见,这无异于是向小原发布命令。
“您说的极是,具体该怎么行动请指示。”小原恭敬地说。
在苏姬的直接策划下,一个周密而歹毒的行动开始一步步实施。香港和九龙的海路与陆路交通全被日军严密封锁,实行了宵禁。日军到处张贴布告,限令“抗日分子”前往“大日本行政部”或“报导部”报到,否则,一经查获,格杀勿论。各个路口都严设关卡,来往行人都要搜查,同时,日本特务机关和汉奸的魔爪也伸向香港的各个角落,威胁着抗日人士,他们分区分段地进行全岛户口大清查。在树起“膏药”旗的大厦下面,设立了一个将逮捕的抗日分子示众的场所。一时间整个香港呈现出一片恐惧,急风暴雨就在眼前,带着血腥的帷幕正在慢慢拉开,一批长期活动在香港的爱国志士面临着严峻的考验。随着形势的恶化,反侵略、反清查活动也在悄悄展开,双方进行着一场斗智斗勇的激烈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