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
〓 第 1441 期 〓
文|孙燕飞 编辑|王成海
好多年前，我对大姨的印象其实是模糊的。影影绰绰的记忆中，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北京见到的那个推着小车卖冰棍的小个子妇人。妈妈说，她是大姨。
有些印象虽然模糊却永远留存在意识深处的某个角落。那些温暖过人心的片段尤为扎实。只记得大姨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推着个小车，车上那个小白箱里排列着许多甜美的冰棍。
也记得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好多，我哭闹，妈妈斥责。走在前面的那个穿白大褂的小个子妇人把一根冰棍塞在我手里并把我抱在怀里。冰棍的甜美和大姨怀抱的温暖同世上一切美好的回忆一样留存了下来。此后，当人家谈起北京，便成了我的骄傲，“我去过北京。”我自豪地说。被问及什么样子时，只说四五岁的时候去过，又被嗤之以鼻。尽管那样，心里也是美美的。此后许多年对大姨的了解只停留在往来的书信中，近几年是通过电话视频知晓她生活的点滴。
姥姥他们那个年代，家家少则四五个孩子，多则七八个，姥姥生有六个孩子。大姨老大，妈妈老小，姐妹相差近二十个春秋。当年迫于贫寒的生活，姥姥、姥爷带着孩子们逃荒到口外，立根于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察右后旗红格尔图村。大姨苦于对故土的眷恋，执意又返回河北老家，后婚配于大姨夫。一脉开枝扎根在河北老家。那个时候交通又不太发达，路途遥远阻隔了相见，却阻隔不了血脉亲情的相思。但又都苦于挣扎在穷困的生活中，彼此相见甚少。许多年来我也一直只在妈妈的絮叨中寻找姥姥和大姨的影子。
老妈一直有个心愿，回河北老家去看望她已过九十的老姐姐。时光如梭，人生易老。大姨已是鲐背之年，毕竟见一次少一次了。
我陪着母亲河北之行，了却这段心愿。
踏上火车已归心似箭。
我们下了火车表哥已经在车站等候我们。同根同源，一脉相连，姑侄、兄妹们站在一起长相竟如此相像。寒暄过后，一行赶紧驱车赶往那个向往已久的小村庄。
沿途麦浪翻滚，烂漫盛开的油菜花一朵朵，都散发着诱人的黄色光芒，蝶儿飞舞，蜂儿歌唱，大片的山楂树，繁繁密密的绽放着的白色花朵压满枝头。一股激流冲上心头。在这自然天成中，心旷了，神怡了。身心已陶醉在胜似桃源的景致中了。也曾走过好多地方，领略过好多美景，此刻却感觉不胜此景。心美景亦美吧！只顾浏览沿途这大自然的美妙色彩，和微风吹动下这色彩的婀娜舞动，不觉大姨家已在眼前。
走进大姨居住的小院，门口一颗高大的枣树郁郁葱葱。小院收拾的干净整洁，院墙根下许多娇艳的花朵正开的如火如荼。舒爽而又惊叹地看着这生机蓬勃的小院。这哪里像是两个已过耄耋的老人住所啊！
大姨和姨夫已经站在门口迎着了。站在眼前的不再是那个记忆中的小妇人。岁月无情，大姨已然老态龙钟。曾经乌黑的发丝已被岁月染霜，根根银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堆砌着的道道皱痕诉说着漫长与沧桑。眼窝深陷，嵌在眼眶中的一双眸子却依然黑亮，依然有神。灰白的布褂，黑色的裤子和布鞋，浑身透着干净整洁。看得出她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已九十一岁的大姨精神矍铄。
虽然多年未曾谋面，可岁月隔不断血浓于水的亲情。亲人之间相互拉着手，叨念着，笑脸上淌着泪水。我们往往就是这样，总在忙于奔波，忘了和远方的亲人频频相聚。忘了亲亲的天伦之享。
亲人相聚虽短暂，却抚慰人心。它让人感受到的温暖可以抵御生活中的烦恼和不易。
这几日可忙坏了这个瘦小的老太太，一会儿拿出小辈们给她买的零食硬塞给我们，一会儿又蹒跚着小步带我们去看田野的风景。千头万绪，诉不尽的衷肠。小憩了数日，我从这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身上学到很多人生智慧。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像个老小孩儿的她有好多有哲理的话。她说：“活好今儿不要管明儿。”她说：“有好吃就吃，有好穿就穿不要放着。”她说：“高兴的事记着，不高兴的事就忘了。”她的这些话像温汤一样冲洗着我的心灵。九十多岁的大姨还种了些许庄稼，家人都劝说她和姨夫别再劳作，可她却说：“不种点地俺去哪里玩儿去呀！”她虽然已经九十一岁，但床床被子都洁净如新，她说：“不洗净来个人怎么盖啊！”
临行之时，大姨把多年前就备好的，用河北老家自产的棉花做好的棉被从柜子里搬出来，让哥嫂打包，宁让我们带上。那是老人多少年的牵念与心意啊！
大姨说她也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在她有生之年再来内蒙祭奠一次她的父母。
前年，大姨在我们的邀请和家人的陪同下来内蒙探亲，也是来完成她的心愿。亲人们都从四面八方赶回老家，轮流举宴盛情款待这个家族中最大的长者。看着围坐在一起的这一大桌子人，老人高兴的问这问那。人逢喜事精神爽，九十多岁的老人竟看不出有半点倦怠。
大姨是来完成她的心愿的，她心心念念要去姥姥的坟上。可妈妈和表哥他们却一致担心她会触景生情，怕这九十多岁的老人激动伤心，身体吃不消。便以各种理由推脱阻挠。大姨开始闹情绪，精神萎靡。家人们只好妥协。是啊！谁又能打消一颗坚定的拳拳孝心呢！
老人自从上坟回来后就恢复了原有的精神状态。她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了结她的心愿。一颗心踏实了。
归期将至，有一天我塞给大姨一些钱，她宁是不要，她说：“俺不缺钱，俺到入土也花不完，俺那孩子们俺也不给他们留，他们都能自立更生。”这些话浅些又深刻，让我们对这个小老太太刮目相看。
我的大姨，她智慧的头脑，开明乐观的性格，和对生活热爱的态度都是我们小辈们学习的榜样。也许这就是她长寿的秘诀！
大姨走了，带着对亲人的眷恋回河北去了。现在科技发达，我们经常能通过视频看到大姨，她老人家依然硬朗。我猜大姨肯定是个百岁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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