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易迎华/木棉花开红艳艳 / 开普饭

木棉花开红艳艳

作者：易迎华

2019年清明前夕，我随君山区退役老兵一道去了中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山前线，在庄严肃穆的国界碑前，见证了一场撼天动地，悲壮可泣的一幕，至今仍让我萦绕在心，不能忘怀。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经长途奔驰，我们一行50余人终于来到了老山，那个曾经是炮火连天的战场。在烈士的战友戴方义、李大军的带领下，我们第二天下车后钻进了中越交界的山头，去寻找烈士李善清牺牲的地方。同行还有烈士的大哥、大姐、二姐和小妹，他们也是第一次来看躺在老山牺牲的骨肉亲人。

山路愈走愈陡，杂树野草愈来愈密，山雾也愈来愈浓。走进坑道后，就不敢越雷池半步了，坑道掩体外至今还有未排尽的地雷，虽经几十年仍不时炸响，都是石头因雨水冲洗后滚下山坡时引爆，也有少量当地百姓胆大上山触雷。鉴于这种原因，经大家考虑决定只让一小部分人继续上山，其余的人原路返回。

从坍塌颓废的坑道可判断出坑道宽2米有余，高1.5米左右。掩体两侧仍能见到坍塌的猫耳洞，那一线线被风化的蛇皮袋仍清晰可辨。我真的难想象出，这潮湿仄小昏暗的猫耳洞，能容得下几个生龙活虎般的战士？是一种什么力量和意志支撑着他们一整日的坚守？饿了啃点压缩饼干，渴了就喝从山涧滔来的泉水，想家了几个战友压低嗓子吼《十五的月亮》《再见了，妈妈》。

快接近当年战场阵地时越发难走，能见到一棵棵倒地的大树触目惊心，不见树的枝丫，或是一段从中劈开，或是一根倾斜欲坠，却历经岁月风雨，斑驳腐朽，可佐证当年战争的残酷无情。

十点左右，我们终于来到了中越分界线的国界石碑前，在这茫茫无人烟的边界线上，虽说已是和平年代，但还是感觉到内心的紧张和压抑。此时日头当顶，山雾尽散，灿烂的阳光照亮了碑界石上的红色五角星，我的心里油然升腾出一股自豪与温暖，不由自主地靠近碑石，像是靠近了母亲的身边。

烈士的战友与亲人开始了传统的祭奠活动的准备，白蜡、钱纸、线香、鞭炮都是从家乡带来。气氛开始变得沉重，昔日共生死的战友，那双曾经紧握钢枪的双手分明在颤抖，烈士的亲人一个个双眼发红，脸挂泪珠，努力强忍着内心的悲伤。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战友李善清烈士敬礼默哀！”低吼的军令声声如雷，快速敏捷的身影瞬间就是整齐划一。山风含悲，翠竹呜咽，一切像是定格凝固。“李善清战友，我们来看你来了！”战友李大军的呼叫刚落下，烈士的亲人嚎啕的大哭声就淹没了整个场地，还没让我从悲壮的气氛中走出，又跌进了悲哀的深渊。

“我的亲亲兄弟啊～～哥哥来接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吧，亲亲兄弟啊！”大哥善红站在山坡的岩石上，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山坡下嘶哑着声音反复喊着。这是母亲临走之前不肯闭眼时的遗嘱，这是老父昨天他出门时倚着大门再三的交待。生不能再团圆，死也要魂归故乡。

“哥哥，哥哥！你回家吧，哥哥～～你的小妹来接你来了，哥哥啊，你在哪里？”一声撕裂心肺的哭声像闪电一样刺破了天空，像尖刀般扎在大家的心上。烈士的小妹发疯般一头冲向山下，她要奔向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己躺在这片土地32年了，她一定要把哥哥拉起来回家。可哥哥躺下的那片土地已是异国之域，不能进入，哥哥的战友无情地拖住了小妹，小妹用力地挣扎，她不甘心，不甘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牺牲的地方，那一片翠竹。只能无奈地抱着面前的一根光滑的楠竹，无力地捶打着竹干，让滴血的心一寸寸碎裂……

此时的大姐已是泪湿胸襟，和二妹搀扶在一起。她的身子明显地在颤抖。作为大姐，母亲悲伤早去，父亲病体歪歪，善红大弟也是身体多病，至今腿中还有一块钢板未取出，她早已是一家人的主心骨。此时此刻，她痛上加痛，欲哭无声。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年轻刚满十八岁的我区李善清烈士就长眠在老山前线的战场上了，那一片四季翠绿的楠竹，终年陪伴着他的英灵。当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依依离开时，再回首，我看到了在那不远的山冈上，一株高大挺拨的树屹立在前方，那灰白色的树干粗壮有力地托起无数的枝丫伸展在空中，那橙红怒放的一朵朵硕大的花开满了枝头。稠密不见绿叶，红红火火，艳美如霞。这是什么树啊，开出这么壮观的花？烈士的战友深情地告诉我：这就是木棉花，也是英雄树。我再放眼整个山冈仔细搜寻，就惊喜地看到了一株株的木棉树，如一团团火焰在燃烧，守护着祖国的南疆边塞。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我突然想起来了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主题歌，在心里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但接着我把歌词一改：它是无数英烈的鲜血染红！

木棉树为什么叫英雄树？话说在海南岛五指山，有位英雄叫吉贝，他多次率领黎族人们抗御外敌入侵，屡建战功，得到了人们的爱戴。后因叛徒出卖被敌人围困在大山上，身中数箭仍屹立山巅不倒。身体化为一株木棉树，箭翎变为树枝，鲜血化成殷红的花朵。后人为纪念他尊称为英雄树。

每当我想起老山上的木棉花后，心里就有强烈的念头为我区烈士李善清写一篇纪念文章，题目就是《木棉花开红艳艳》，遗憾的是我文才不够，未能如愿。这次君山作协组织大家采访编写《红色君山》一书，再次激起我的热情，主动请缨接受任务，亲自走进了李善清烈士的家，见到了因病卧床不起的老父亲和辞工守护父亲的大姐。窄逼低矮的小房子，简陋陈旧的家俱，让人敬重感慨。

李善清烈士是君山区广兴洲农科人，生于1968年，1987年1月入伍，被编入三五一三五部九八队，1987年5月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光荣牺牲。

李善清出生在一个姊妹兄弟多、父母忠厚本份的农民家庭。由于家贫，他只读了小学三年级。就是这三年级的水平，在战斗打响之前他连续写了三次请战书。他在请战书上写道：我要上战场杀敌，这是军人应尽的职责。1987.5.3日凌晨，一小股越军向我阵地发起偷袭，李善清与战友们一道英勇反击。在战斗中敌人向阵地投来了一颗手雷，李善清为了不让战友们受伤，毅然捡起冒烟的手雷准备投向敌人，可就在这有限的3.5秒之内手雷爆炸了，英雄当场被炸出内肠，一句话也没说，来不及最后叫一声妈妈，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回家的路，还没有品味人世间的甜蜜爱情，壮烈牺牲了。

在烈士大哥的陪同下，我们驱车来到了李善清烈士纪念碑前。纪念碑是用上好的家乡石材精工安装，石碑高大气派。红色的“李善清烈士纪念碑”格外醒目。碑两边刻有一联：卫国捐躯英名永在，戍边杀敌浩气长存。碑的左右后方均是加工完美的石条磊砌，栽有松柏长青树。碑前石栏临水，石板上刻有诗文。最惹人眼球的是左边立有一块下方上尖，一人多高一面光洁的大石头，大红的“军魂”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深深地刻入石中，让人肃然起敬。

我伫立在烈士碑前久久不想离去。我突发奇想：如果能从老山移栽一株木棉树到烈士碑前，那该多好啊！等到清明木棉花开，家乡的人们都来祭奠烈士，让人们永远记住英雄，木棉花开得更红更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