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汇 || 月神读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溪云斋·读诗汇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月神·读诗
月神
读诗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作者：海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月神读诗笔记：
2001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入选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高中语文第一册必修教材，这无疑令海子生前的文朋诗友倍感欣慰。但我个人认为，海子去世前两个月写的这首诗，其艺术魅力远不如他的成名作《亚洲铜》。至于入选的原因，除了考虑海子在当时诗坛的影响，教材的编选者认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积极乐观、节奏明快。其实，这完全是一种误读。
文学写作的主要对象是人，文学作品的真正内容是人类生活，尤其是诗，即使是写人以外的景和物，那也是人化了的景，人化了的物，是人与自然界相融之后的体验与感受，另外，文学作品的根本功能是启发、教育、鼓舞人，陶冶人，所以，高尔基说：文学即人学。基于这个认识，因此，我们在做诗歌的细读批评，不能只看文本，还要考虑作者，对文本的认知，应该基于对作者生命个体的了解。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3月24日生于安徽省怀宁县高河查湾。著有诗集《土地》《海子的诗》等。1989年3月26日去世，享年二十五岁。
在海子的诗中，他的故乡“贫穷而荒凉”。海子和他下面三个弟弟，童年和少年时光都是在饥饿和半饥饿的环境中度过的。作为几兄弟的老大，在吃的方面，海子时时让着弟弟们，而且常常帮家里干活。好在海子聪明早慧，十五岁便考上了北京大学法律系。
1982年，大学三年级的海子开始写诗。1983年6月，海子的第一部诗集《小站》出版。1983年7月，海子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中国政法大学校刊编辑工作。在校编辑部工作一年后，他又被调到哲学系任教。在政法大学，海子结识了一些朋友，比如诗人吴霖，爱画画的孙理波，喜欢气功的常远。
经过近两年的写作尝试，从《小站》出发，1984年10月，海子写出了短诗《亚洲铜》。这首诗开阔而自由，既温婉细腻又大气磅礴，一般被人们认为是海子进入真正的诗歌创作的肇始之作。
1985年左右，海子开始了他的初恋，对方是一个内蒙古女孩，正在中国政法大学就读。
1986年暑假，海子首次，从北京出发，经过四川去西藏
为了改善生活环境，1987年，海子跟父亲提出想辞掉教职，跟北大的同学一起去海南办报纸，但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并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1988年暑假，海子开始了他的第二次西藏之旅，火车经过青海省德令哈市时，海子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并很快出现在他的短诗《日记》之中。
1989年2月23日，海子写下深情款款的《四姐妹》。
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行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夜色》
海子这首写于1988年2月的《夜色》，是他的俗世生活和精神世界的真实写照。海子有着贫穷的少年生活，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可他的家人仍在安徽农村过着极其困苦的生活。海子有过多次恋爱，但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穷困也好，落迫也罢，回到诗歌，海子希望能成为帝王，沐浴着缪斯女神温暖的灵光。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海子钻入车轮之下？海子死之前，究竟发了什么？首先是“圈内人的批评和伤害”，当然，当时那种批评是基于诗歌观念的不同，但对于自尊而敏感的海子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其次是多次失恋，海子先后有四次恋爱，均无疾而终。据海子生前诗友西川回忆，海子自杀前的那个星期五，海子见到了初恋的女朋友，即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的蒙古女孩，她那时已结婚，因而对海子很冷淡。当天晚上海子与同事喝了酒，醉后讲了当年与女孩的事，第二天醒来万分自责，无法原谅自己；第三个可能是跟中国政法大学的常远练气功，走火入魔，有精神分裂的表现。总之，海子自杀，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而且他的这个念头也不是最后才有的。
前面我以人为本，大致梳理了一下海子生前的生活状况，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文本上面。
据海子的生前好友孙理波回忆，1988年秋天，他和海子去小区路口小店买东西，看见有农民在路口设摊卖菜，便对海子说：人家这才是生活呀！两人于是展开了讨论。年末放寒假前，海子拿了几张稿子，说是把那天聊天的感觉写了一首诗，三四张纸的稿子有十几段。我们现在看到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海子在初稿的基础上修改和删减过的，比初稿简练，表现力更强。
孙理波认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写的其实就是海子的日常生活，以及他对大海的向往，并没有什么暗示性。
但是，诗歌不同于其它文体，比如小说和散文，它们会直接了当地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诗歌不，它往往通过暗示，借助隐喻或象征，启发诱导你去探知事情的真相。如果将诗歌比作建筑，现代诗多数是高层建筑。你粗略去看，可能只能看到一层，细看的话，它下面隐约还有一层，或者上面还有一层甚至多层。
首先，我们看到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在初稿的基础上精减修改而成，虽然说海子写的初稿确实是因为看见农民卖菜受触动而写，但是，海子在1989年1月18日修改这首诗时心境发生了变化，改了初衷。前面说了，海子自杀的念头决不是最后才有的。
其次，诗歌文本中有三个关键词——明天，房子、尘世——有助于我们揭示真相。
诗歌中一再写道：“从明天起……”，而为什么不是从今天起？因为海子的“今天”很糟糕，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没有今天了，只能寄希望明天了，这个明天就是来生，希望来生做一个幸福的人，过上隐逸、闲适或普通老百姓过的那种生活，没有贫穷，没有重压，没有痛苦。
另外，诗中的“房子”也不是现实中的房子，更不是什么“面朝大海”的海景房，从诗人当时的生活状况来看，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有，通过研读海子的其它作品，海子自杀的念头绝不是最后才有的，可以说是蓄谋已久了。那么，诗中的这个房子只能是“坟墓”的同义词。最为关健的一个词是尘世，“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只有不在尘世里的人才会这样祝愿别人，是吧！有谁见过一个正常的人这样祝福另外一个人——“愿你在尘世里获得幸福”的？
总之，圈内人的不认可、失恋、生活的拮据，加之练气功对身体伤害等等生活的重压，压断了年轻诗人最后一丝生活的信念。由此可见，这首诗表面节奏明快，其情感基调是极为悲凉的。诗人寄望来生，并把自己在生活中无法获得的“灿烂的前程”“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尘世获得幸福”作为祝愿，送给了活着的人们，而他所要的，只是一座面朝大海的坟墓。
最后，我个人认为可以把《夜色》和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看作是海子生前为自己写的墓志铭，它们是海子今生与来世的真实写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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