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郎郎|京城老炮属马三(二)

北海冰场老照片。(图片来自网络)

马三“嗤---”地一声,溅起一层雪花,急刹在我的跟前儿。飞溅几尺的弧线,证明球刀的钢口不软,脚底下功夫不浅。 马三无论球刀还是冰杆儿,全都家伙地道。我问过他,从哪儿淘奔来的?东单的三羊信托店还是齐化门外小市儿? 他微微一笑,说:家里剩下来的,旧东西。这会儿,他看我在那儿愣神儿呢,说: “傻了吧?这两位没见过吧?” 我点点头。 “这是西城有名的冰上两朵花---潘露和高梅。都是体校练速滑的,一看就是练家子。”马三说的时候,笑咪咪的。没有犯傻,也没有醋溜溜的。一脸坦诚。 我心想,看来这马三还真不是等闲之辈。我怎么从这地方就看出来马三来历不凡呢?

电影《英雄虎胆》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第一,乍一看,我们都是一路人---北海冰场上的“每冬冰族”。哪颗星星亮了,我们这伙人的眼珠子肯定都跟着闪光,那星星的倩影就凿在后脑底片上了。自然,我们这些人都不可能知道这些仙女的来路,也没人妄想去打听。更别说知道人家姓字名谁了。可人家马三和我们就太不一样了:面不改色心不跳,随随便便地就把仙女们的珍贵资料给秀了出来。我们这伙人只能一边傻眼呆着。 第二,我周围的这帮孩子的穿着,都是自攒。我顶多穿件黑毛衣,戴个灰色脖套儿,就觉得自个捯饬得够葛的了。只有沙贝比我们敢出幺蛾子,他的打扮葛得厉害。那是上下一色紧身的灰毛衣毛裤。他本来就瘦,这下子,简直成了北海冰场上一道灰色精灵闪。虽然冰场当时他这身捯饬也真够扎眼的,可是老炮们都知道,这身行头本身的造价并不高,也并不难得。葛就葛在设计者和穿着者的胆色不凡而已。 可你看看马三他们那伙玩冰球的,全是自然打扮,一点儿不扎眼,好像都是家常服装。可要一细琢磨,他们的打扮件件都有来头。马三穿着一件半旧的黑皮夹克,那皮子一看就是高级鞣制产品,手感相当不错。那年头在北京,人们只在电影里看见有人穿过。我们的标准的冬装是蓝色棉猴。皮夹克,那是《英雄虎胆》里于洋打入敌后才混上这么一件儿的。要不就是苏联英雄马克沁,也是这件行头。 如今,人家马三随随便便就穿上那么一件。那叫什么劲头?再看那个虎头虎脑的那位,他外号叫蛤蟆(也叫凌子),一身平常绒衣绒裤,仔细一瞧,那可都是国外冰球运动员穿的式样,也没听说百货大楼卖过啊。真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儿踅摸来的。

2015年夏天,张郎郎在东京和董希文之子董沙贝见面。

他们那伙豪杰里还有个官称小戴,拿今天流行的说法那是个小帅哥。人家天天穿着一件灰绿色的“美国猴”。据说,那是美国陆军军官的冬装。那美国猴非常贴身,后边还挂着个中间带拉锁的栽绒帽子,那帽子他绝对不戴,像两扇小披肩一样装饰着他肩膀后身。小伙子本来就帅,有这身不露山水的打扮,就帅遍北海冰场里外…… 再加上他们在冰球场上,个个生龙活虎、果决狠辣,冰球技术一个赛一个好。和他们一比,我们这伙孩子纯粹是业余的业余。 其实,我也隐隐地知道,他们和我们在当时的北京应该属于两路人。在当时,这两路人基本没有交集各玩各的。风马牛不相及。可是在冰场上,我们相遇了。 我和马三认识,还是通过沙贝给介绍的。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吃食绝对不够,可是精神食粮富裕得很,又强调劳逸结合,所以,我们这伙孩子课余时间多了,就一起写写诗啊,画画画啊,还稀里糊涂成立了个文艺沙龙“太阳纵队”。 沙贝当时还在中央美术学院附中上学,他常常不远千里到我们南城的外语附中和我们一起疯玩。据说,他不愿意和他的那些同学一起玩,那会儿他就是美院附中的另类。他不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又因为他“喜宗教、好神秘”,不积极靠拢组织,也不争取加入组织。

张郎郎作品《我们知道》2017年布面 丙烯 综合材料 100×75cm

他就喜欢自己散漫地玩,玩健身,玩儿冰,玩儿泳,也玩儿艺术。同时还好研究西方现代哲学。有时候,趁我父母不在北京的时候,他就和我一起回家,看我爸从西欧带回来的珍奇画册。 我是从色彩和构图,喜欢莫奈、马奈、毕加索、莫蒂格利亚尼、米罗、保尔.柯里等等。他也喜欢这些,还喜欢夏迦尔、卢阿等等。后来,他还给我拿来一本四九年前翻译的《西方现代艺术》,好像那是一本德国人写的书。虽然,那些理论有些我看不懂,有些看懂了,可我又不太同意。但,至少学到了他对现代艺术的分类与综述。他初步分析了现代艺术各个派别的来龙去脉,让我们知道个大概齐。 那时候,我们这种研究都属于半地下的,属于禁止的游戏。那会儿,我们还在青少年时代,所以都喜欢探险,包括精神方面的探险。沙贝当时虽然和我们成了一伙,可是,他也不愿意被我们这伙人自诩的现代艺术思潮给束缚住了。他从学校以另类的姿态到我们这里,又从我们这个沙龙以另类的姿态特立独行。估计他向来崇尚独立思考。

张郎郎作品《泰山鸿毛一样轻》 2014年布面 丙烯 综合材料 150x10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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