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风雨兼程——怀念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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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兼程
山西 李艳艳
环境改变了父亲的命运,却改变不了父亲坚定的毅力和信心。
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三曾祖父却是生于忧患,死于”患难”。三曾祖父十岁那年,村霸想侵占家里仅有的三亩活命田而不得,就将曾祖父的父亲活活打死,大曾祖父也受了重伤。在私塾读过几天书的三曾祖父,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失去父亲的家庭,没有了田地,寡母带着六个孩子和被伤残的大儿子,那有能力再供他念书。三曾祖父就背着全家人悄悄地出走了,二十年后三曾祖父回家时已是侯马区局长,不幸的是长兄已不在人世,家庭的重负,是长兄19岁的儿子撑着(也就是我爷爷)。
三曾祖父回到家乡,大力兴办教育事业,先到乡政府申请,投资扩建永乐高小(为此三曾祖父被兼任永乐高小校长),又嘱咐侄子在村里开办私塾,同时为寡母和兄嫂改建住房条件。然而,一个正在兴起的家庭,还没来得及打夯,就卷入动荡时期的洪流中,使得父亲背负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重担,几十年奔波劳碌,负重如牛。
三门守一的爷爷,既要负责私塾的育人工作,又要操持家里住房建设,还要悉心照顾没有儿子的堂叔、堂婶们。不几年爷爷就累垮了,1945年冬,年仅34岁的爷爷,把他的寡母和两位堂叔、三位体弱多病的堂婶,以及两个幼子全都仍下,依依嘱咐给了为他冲喜而结婚,年仅十三岁的父亲,撒手人寰。爷爷去世后,二曾祖父迫使父亲终止学业,全然承担起了家的责任,此后奶奶就病魔缠身,变得沉默寡言。
十三岁的父亲和十六岁的母亲,开始了长路漫漫、风雨飘摇的日子。好在老村长明白我家的详细,不良用心人挑起事端的时候,老村长总能防患于未然,避免了我家蒙受大的伤害。在我家帮过工的陈绪仓老先生,一直鼎力相助;看着父亲长大的老一辈村民也伸出了援助的手,终使父亲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撑了起来。不仅把他的奶奶、父母养老送终,还把两位堂爷、三位堂奶都一一养老,入土为安。抚养大小弟和小妹,亲手为小弟成家,送小妹出嫁。父亲在结婚十多年后,一切事务逐渐安妥,才放心地开枝散叶,养育了我们兄妹六人。
母亲说,一九四七年土改,各村都搞得轰轰烈烈,我家却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突然一天下午,母亲被一民兵传话,带她去给妇女主任家的闺女做嫁衣,母亲很是忐忑,犹豫不决。父亲说,去吧,做事对得住良心。母亲就随着民兵去了妇女主任家,刚到妇女主任家的院子里,妇女主任的女儿就从厢房里出来了,指住那个民兵说,站在院子里别动,做嫁衣是要量身子的。随后和母亲进了屋,背手关上了门,悄悄地告诉母亲:“赶紧避一避,全家,老村长捎话。”主任的女儿又小心地望了望窗外,接着说:“我妈和村长被那几个人磨住了。村长说,明天的群众大会,怕控制不住那几个愣头小子,没文化人可怕得很,就知道跟着瞎起哄,说是邻村的地主都把命革了,愣头小子不了解你家过去,现在兴奋得很,还嚷嚷着要在你家门前埋地雷。”
母亲说,她整个下午脑子都是乱的,手上的针眼扎了无数,屋子里将子有一点暗,妇女主任的女儿就对那民兵说,看不见针角了让她回去。母亲在民兵的“护送”下回到家,先把听到的说给父亲,父亲决定让母亲带几位老人走,奶奶泪流不止,抽噎着说,父亲不走她哪里都不去,最后决定全家一起投奔,罢官于阎锡山,暂住在河南攀西的三曾祖父处。当晚父亲带着四位曾奶奶和二曾祖父,还要搀扶着患病的奶奶,母亲怀里抱着不到2岁的小姑子,衣摆角还拖着7岁的小叔子,一家十口人在陈老先生的帮助下,到距我村二里地的郑家村渡口,坐游包渡过了黄河。由于是晚上过河,渡河人没有掌握好方向,游包摊在了离河岸500米远的地方,他们只得趟水到岸上,四个曾奶奶和奶奶都是小脚,父亲就一趟一趟地把她们背上岸,最后背起小弟、抱着小妹、母亲拽着他的衣角,一家人终是安全地过了河,下午五点多才到三曾祖父的住处。第二天,父亲就被阎锡山的队伍抓住,丢进了一个废弃的地窖里,并用磨盘封了地窖口,以此迫使三曾祖父再次上任。父亲在地窖里经过多次的努力,都没有找到出逃的办法,三天过去了父亲又渴又饿,坐在那灰暗的地窖里只能呆呆地望着,窖口缝隙挤进的那一线光亮,从西一点一点的向东移动,到最后完全消失。五天过去了,父亲饥渴难耐几欲昏厥,这时候传来嘶嘶的响声,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条蛇,一寸一寸地向父亲靠近,父亲惶恐之中,脱下鞋子向蛇掷去,本想把蛇赶走,那蛇却躺在地上死了。七天后父亲以蛇为食,延续着他的生命。半月后阎锡山的队伍开走,父亲的生命已奄奄一息,完全失去了意识,救的人把父亲绑在背上才弄出地窖。
在攀西的日子,如果没有当地人的热心帮助,一大家子人也难以生活。毫无预兆的,一下子来了十口人,一顿饭就把三曾祖父预备半个月的口粮吃的底朝天。三曾祖父当时是在攀西镇义务讲学,并兼任攀西镇中学校长。转天听课的学生知道了情况,东家送些米,西家送些面。单靠学生送的过活,根本不可能。幸亏母亲是刺绣能手,通过三曾祖父的学生,一传十,十传百。开始,母亲一针一线地为别人做刺绣,后来一针一线教别人刺绣;由开始的一两个姑娘学做刺绣,到后来办了个刺绣班,家里十口人的生活才有了一点点进项的来源。
父亲身体恢复后,三曾祖父托人把他安置在攀西小学代教,工作文明又轻松,可薪资只能维持他一人的生活。父亲断然放弃,开始上山砍柴,早上四点半进山,赶到十点担到攀西镇上去卖。卖完了不回家,吃点自己带的干粮,在下午七点前,还要赶一趟,待到把柴卖完回到家,所有的人都休息了,只有母亲手里做着刺绣,心却如乱麻似的等待着父亲。父亲砍柴总是到多人不去的地方,虽然多跑些路,但那些地方柴好砍,所砍的柴既直粗细还恰到好处;既好捆又出手利。一天早上,父亲担着砍好的柴急着赶路,一没小心随着一个趔趄,连人带柴滚下山去。父亲说,他醒来时若隐若现的看见头顶上好像有星星,浑身却火辣辣地,酸疼的不得了,迷迷糊糊地又睡去了。父亲第二次醒来时,天已大亮,这才发现自己跌进一个陡峭的深洞里,衣服也撕破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荆棘刺破的伤口,头上被山石磕了好几个大包,好在头没撞破,爬起来试了试,还能站起来,父亲开始自救,用尽了全身的解数,都无济于事。母亲在家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也不见父亲回来,只得告诉了奶奶,奶奶快要急疯了,更不巧的是三曾祖父还去了上海。奶奶和母亲跪在二曾祖父跟前,求二曾祖父找人进山寻找,二曾祖父很生气地说:“找,找!若大一个秦岭山到哪里去找?没死,他就回来了。”母亲决定自己上山寻找,二曾祖父吼道:“没了一个再走丢一个,这一家子老小让谁养活。”母亲被拦在家里不能出门,跟母亲学刺绣的女徒全都走到镇上,见着砍柴的就询问,什么结果都没有,仅三天功夫奶奶就急瞎了眼。后来虽看好了,终是有了后遗症。
父亲说,跌进洞里后,带的干粮也不知哪里去了,砍刀也没有了,若砍刀在他一定能够自救出深洞。后来嗓子也喊哑了,他几乎想到自尽,可他不敢死,家里四位奶奶、两位爷爷,哪一个不需要人照顾!又想到他体弱多病的母亲,还有7岁的小弟,2岁的小妹,丢给新婚妻子一个人,咋活!于是,他才慢慢地冷静下来,不再做无为的体力消耗,坐下来静静地听着洞口上面的动静,直到第四天,头上的太阳移到洞口的另一边,洞口外终于有了响动,父亲说他破命地呼叫,用尽全力呼喊,当洞口出现人影时,十五岁的父亲竟悲怆地流起泪来。救他的人也是砍柴的,来人把两柴绳接在一起,才把父亲从深洞里拽了上来。父亲在洞里四天时间,靠的是三只壁虎,两只青蛙维持着他的体力。多年后父亲见着蛇、青蛙、壁虎还是绕着走。
三曾祖父从上海回来,随同的是在1940年,三曾祖父曾资助过他一批军用武器的抗日将领侯团长。侯团长一见到父亲,两眼都放光了,临行时请求曾祖父,想让父亲做他的随身警卫。二曾祖父坚决反对,经过三曾祖父的解说,二曾祖父松口了。父亲被叫到侯团长面前,团长欣喜地问父亲,小伙子什么想法?父亲只是微笑,当侯团长再次征询他的意见时,父亲从窗户瞥见母亲抱着啼哭的妹妹,正在院子里踅圈,果断地摇摇头说,实在是抱歉!侯团长非常遗憾的走了。
转眼到了冬天,积雪难消,山陡路滑。为了不让家里老人担心,父亲就改行瞒着家人,去弹棉花厂做了踩踏工,那活既苦有累又伤身,有一线生机的人都不愿干。
老板为了谋暴利,要踩踏工脱光衣服站在仓里,两个人不停地往仓里放机器弹出的棉絮,一个人不停地往仓里撒水,踩踏工就一直在仓里踅圈踩踏,那冰凉的水不停地撒在踩踏工身上,往往停了工吃完饭,踩踏者还冷得上下牙齿打咯嘣。唯一的好处是那份工作工钱高。 燕子去了又回,老村长带话村里开始按人头划分土地,全家人才结束了寄居生活,回到家乡。父亲是高小毕业,在当时的农村就算是文化人,父亲被派往李涧教学。为了养活一家大小,父亲白天教学,晚上给人家打土坯,星期天操作自家的责任田。面对大好前程,父亲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家祖坟有四棵柏树,树身粗壮得两个人连起手都抱不拢,树冠交叉相连,遮天蔽日,是附近村民田间劳累时,休憩的最佳场所。父亲也说不清柏树是哪年代的,土改时农委会的老人说,那是祖坟的就留给我家。直到五七年,有一农户说他父母没棺材,要挖走一棵,70高龄的三曾祖父说,树任何人都不可以挖,保存下来它们会成为历史文物的。就因这句话,闹事者当晚就召开批斗会,罪名是,保护私有财产是为“反共倒算”留依据。两天时间,四棵大树全部放倒,不几天三曾祖父就离开了人世。三曾祖父死了,闹事的人没有得到满足,就把已任枯垛校长的父亲揪了回来,作为了专政的对象,这时的老村长已退位,看着父亲长大的老一辈人,要帮助父亲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两年后父亲逼迫完全离开了教育事业,扛起铁掀开始掏大粪。老村长送给父亲一把瓦刀说:“学个手艺吧,用人朝前,你的处境会好些。”从此,瓦刀伴随父亲二十年,在父亲被小人暗害至极时,就有人急着要找父亲做瓦工活,而且只有父亲才能完成的“瓦工活”。
一九七六年,毛主席逝世。村委会把为毛主席扎花圈的事交给了父亲,父母把对主席全部的悲痛和哀思都汇聚在了花圈上。在大大的向日葵下面是怀抱金穗的玉米、籽粒饱满的麦子、沉甸甸的稻谷和身上缀满棉桃和棉朵的棉花树,花圈的周边是交错镶嵌着肥大的白、黄、紫、黑的菊花。全公社数百展花圈,都是以各种颜色的花形缀在花圈的骨架上,只有父亲和母亲扎的花圈,象征得意义非一般。是在领袖毛主席的领导下推翻三座大山,人民当家做主,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丰硕的庄稼象征,老百姓生活已富足有余;向日葵代表着,我们要像向日葵追随太阳一样,永远怀念毛主席;菊花代表深深地哀悼。父亲做的花圈被县委办留作为永久的纪念。
改革开放的东风吹散了所有的阴霾,1980年父亲的冤屈得到了平反,父亲又重新回到了神圣的讲台,把余生的热血都倾注在教育事业上。子承父业,我的哥哥在父亲的感召下从事了教育事业,辛勤耕耘,一干就是43年,连年评为优秀教学标兵、教学能手,家里的奖状、荣誉证、奖品摞成了小山。如今,孙子、孙女接过了祖辈四代人的“接力棒”,继续践行在高校的讲台上,为教育事业奉献自身的力量。
李艳艳,山西省,芮城县人,农民。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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