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吧聊吧不是罪
【按】这是我读书时期(高中至大学),听家里长辈说的一些旧事,当时记在笔记本里。太久的事了,我都大多已忘记;那些长辈们,如今都已作古了。现在翻出来看看,别有一番滋味。篡改一下《哭吧哭吧不是罪》的歌名,在这聊一聊,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本辑配图为老家已消失的景象,摄于2007年11月)
土匪锡懵外传
解放前,我们村子出过一个土匪,大名严官锡,人称“锡懵”。据说长得牛高马大,面目剽悍,天生一副土匪模样。我们老家那里以前的土匪不是占山为王的什么绿林好汉,而是无事时当普通农民,有事时便集合起来当土匪,真正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了。
谁也不知道锡懵杀过多少人。他杀人不讲恩怨,只求利益。他杀过本村的人。有兄弟俩争家产,做弟弟的想独吞,便买通了锡懵。两担谷子换一条人命,但弟弟现成的只有一担多。也要!剩下的几斗收割后马上还!恰好哥哥拉痢疾,半夜出去,就一命呜呼,有去无回。
他也杀过外地的平民百姓。一次他正在田里干活,有两位走亲戚的妇女向他问路。惨啦,被他带到一个偏僻处,三两下解决掉,只为了她们手中走亲戚的那点物品。
他也杀过国民党兵。有两个国民党军队的残兵败卒,向他问路。人撞上他就该倒霉!他腰间偷偷掖上一把驳壳,便“好心”给他们带路。来到山里一个僻静的所在,他从后面“啪啪”就是两梭子弹,两个兵应声而倒。他把夺来的枪支藏好,转悠了一圈,天黑后挑着两枝步枪,以及子弹、钢盔,喜滋滋地回来,又可以换大米了。
他同样杀过日本兵。因为他身强力壮,所以被日军拉了去当挑夫。当走出几十里路时,他看着逐渐陌生的地方,想着再走就回不来了。他便假装积极,博得日军信任他。他和日本兵去挑水,故意跌一跤,摔破一只桶,日本兵只好和他合抬一桶水。而他又假装腿上有伤,不能下水,骗得日本兵下河打水时,他从后面给日本兵当头就是一扁担,日本兵再也起不来了。而他马上跳入河里,泅水过去。别的日兵发现后,他早已上了河对岸的甘蔗地了。
如果单就人论人来说,锡懵他也算是有勇有谋了。
解放初期,全村人都举手赞成枪毙他。谁知队里却以出身好,又没杀过我党的人为由,只判他五年劳改。
日占时期的往事
我姑丈的父亲年青时闯南洋,积了一点家产,在他几岁的时候,他父亲便带着他回来,叶落归根了。姑丈的记忆力很强,几十年以前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是他讲的关于日占时期的几件事。
其一:施粥
抗战初期,惠州刚刚沦陷时,日本人为了收买人心,设了施粥点,穷苦人可以到那里去领粥。那时姑丈十岁出头,家里的生活并不艰难,但他贪玩,也学别人到那里去排队领粥。领粥的人要自带粥碗。轮到他时,日本人舀一勺粥到他的碗里,而他必须用日本话说一声“阿里阿多”(谢谢)。每个人都一样,这是日本人在假仁假义中不忘异化中国人的做法。
其二:鬼子进村
惠州沦陷时,姑丈逃到我们村子,日军又占据了我们村,村人都逃到了村外。我们家也住进了日军。局势稍微平静下来,姑丈大着胆子回村去,从巷子望进家去,见一日军躺在他的床上,脚搭在桌子上,吹着姑丈的英国口琴。日军走后,口琴也不见了。我大姑结婚时戴的凤冠,也被日本兵抄出来玩,扔在外面;我家的米缸里,有日本兵拉的粪便。
其三:茶楼
日军占据惠州时,姑丈躲在我们村子,也有时会出城去。他有一个同学家在今中山东路开了一家叫做“不夜天”的茶楼(他的同学后来在广州某中学当老师),他会到这家茶楼喝茶。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日本下层军官,那个军官也经常在那里喝酒。姑丈跟他笔谈,居然可以沟通。他问姑丈的住址,不敢实对;又问姑丈中国人对“皇军”的看法,等等。姑丈还跟他学了几句日语。如此过了多日,有一天,军官喝醉酒,回去晚了,刚出茶楼,便遇到两个日本宪兵,军官即立正,宪兵“啪啪”地抽了他两个耳光,大骂一顿。此后,姑丈就不再看到那个军官了。
其四:汉奸
姑丈说:惠州沦陷后,城里出过两个汉奸,一个是商人,一个是中学教师。他们估计也不是自愿的,原因大概前者是稍有名气,后者则是因懂得日语,在人家管制之下,不敢不从也是有的。日本战败后,那商人是逃是死,不得而知;那位老师,则因了汉奸的罪名,被国民党政府处以了死刑。
其五:躲难纪事
当初日本兵进驻我们村子,一些村民躲进了与村子隔湖相望的大岭里面。那时大岭树木茂密,不是现在可比。村子这边鬼子到湖边挑水,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摔到湖里,躲在对面的人看得真切,有个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日本兵听见笑声,朝着树林放起枪来。幸好离太远没打中,也好在鬼子没去搜查,只是虚惊一场。
拳师张师父轶事
姑丈的父亲会武术,年轻时曾经做过镖师替人护送过货,据说几个普通人近不了他的身。姑丈也会几下拳脚,我曾看他舞过,但估计不是很精通,因为平时很少看到他练。他讲过他的武术老师张礼泉的故事:
其一:恶和尚
张师父原在广州东堤开了一家拳馆,一次他在海珠广场附近一家惠州老乡开的水果栏里闲坐,有一个外省的恶和尚前去“化缘”,嫌给的钱少,把一把很重的石锁放在柜台上赖着不走。张师父把石锁拿起来便扔出街上。恶和尚约张师父第二天到西禅寺比试。次日,张师父如约,刚一进门,恶和尚突然拦腰一棍打来,张师父一把抓住,两个人对抢起来,把一根铜棍都折弯了。恶和尚不久就逃之夭夭了。
其二:周武师
有一姓周的武师开了一家拳馆,在大门上贴出对联:“起凤腾蛟,雄称粤北;降龙伏虎,横扫河南”。又口出狂言,说谁能打中他一拳,他就奉送500港元给那人喝茶。张师父前往拜访。进门时周武师和他握手暗加内力,又使劲将张师父往椅子上一甩,明里是客气让座,暗地里来一个下马威。张师父顺势一坐,暗中用力,一把酸枝椅全散在地上。张师父笑笑:“你家椅子也太不结实了。”周武师走进房内,再没出来,叫使妈送上500港元给张师父。
饼
“阿奀仔”是我们村的人,是我的长辈,已经去世很久了。大姑说:阿奀仔小的时候,有一次坐船出城,回来下船时正在吃一块饼,一不小心掉到水里,全身都湿透了,被救起来时嘴里还咬着那块饼!
“改嫁”
我五姐讲过三姐的家婆的一个笑话:那时流行看香港电视连续剧,正在播《荆途》,剧中有一个女主角,在以前放映的《流氓大亨》中,所扮演的角色死了丈夫的。三姐的家婆说:“她(剧中主角)死了老公,又改嫁给这位乔老爷了!”
乡野故事二则
其一:蛙王
以前我们农村里,夏天的时候村民们会在晚上去田里捉田鸡(大青蛙),或自己加菜,或拿到城里卖钱。下面是村里流传过的一个关于捉青蛙的故事:话说某村某甲,在田里捉了一只青蛙。这只青蛙个头特别大,比普通的青蛙大了超过一倍。村里的人都聚集去看稀奇,无不大感惊讶。有老人家说这青蛙恐怕是成精了,劝某甲放了它。但在物质贫乏的年代,难得有肉吃。某甲不舍得,还是把那只大青蛙杀了煮掉。家里人都不敢吃,只有某甲一个人吃了。第二天,家里人发现,某甲消失了,只是在他的床上,留下了他的一头头发!
其二:单车少女
早年,人们有辆单车,都是了不得的事。有一天,某村的几个青年相约骑车出城看电影,走到半路,有一位妙龄女郎拦住他们,请他们带她一程。她坐上其中一位的单车后尾架,骑车的小伙子心里喜滋滋的,单车骑得特别轻快,仿佛感觉不到后面女郎的重量。穿过山路,快到城里了,小伙子回头一看,才发觉车尾架上的女郎早已无影无踪,而带她的青年根本就没有感觉她下过车。莫非。。。?小伙子胆子再大,也胆战心惊了,电影都顾不上看,赶紧打道回府了。
“狗支”误事
听老母亲说了一个故事:很久以前(老母亲说那时她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我们农村收甘蔗时在野外的糖寮里榨糖,村子里选出几个劳力去专门做这事,榨完全村的甘蔗大概要一个月时间。他们一日几餐都在那里吃。其中有一位(不知其名,暂且叫做“阿甲”吧,算起来他也该是我的曾祖父辈了)“吃作”特别不好,什么都要争着吃大块的、吃多的,尤其是吃肉。于是做饭的故意捉弄他,一次焖狗肉,做饭的把母狗的生殖器切成特别的大块,放在一边,等狗肉焖好了,才把那块特殊的“狗肉”在锅里捞了捞,外表是熟的,其实里面是半生的。上桌前把它放在盆子的最上面,声明“不准浪费,没有吃完不许吃其他的”。阿甲一筷子就把最大的那块肉夹走,咬了半天咬不动,又不敢丢掉夹其他的肉,只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狗肉吃完。
事后,他感叹道:“唉,这真是'狗支’误事啊!”(注:本地话“母狗生殖器”叫做“狗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