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无行”

题目这四个字出自《新唐书.文艺》。唐代有三个大诗人与此四字契合。

先说“文”。在提他们名字前,先看几位留下的名句。试各选一联:“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第一联出自《渡汉江》,作者宋之问。此公留诗不多,但对格律诗有突出贡献,在他手里,律诗才得以成型。《新唐书》:“及之问、沈佺期,又加靡丽,回忌声病,约句准篇,如锦绣成文。学者宗之。”宋是杜甫祖父的好友,子美狂傲,独敬之问。宋之问格律诗的规范严谨,一直是后人学诗的范本。

第二联出自《黄鹤楼》,作者崔灏。此诗可谓空前绝后,连李白也甘拜下风:“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题诗在上头”。宋人评价,《黄鹤楼》应坐唐诗头把交椅。

第三联出自《凉州词》,作者是王翰。此人留诗不多,但几首凉州词空谷足音,自可傲视李唐文坛。宋人又有评论,以现代体育迷的理解就是,如唐宋文坛要打擂台,各出两名选手,代表唐出战的一是黄鹤楼,二便是凉州词。

这三人之文可谓至矣。然三人德行却留羞于世。对此,《新唐书》均做出严肃批判。

宋之问在唐王室与武三思等外戚生死较量之时,派他侄子携绝密情报给武党。宋随即被武党提拔为“鸿胪主簿”,于是“天下丑其行”。

崔灏输在生活作风上。按说“脏汉烂唐”本无节操。但崔学生有点太过。好赌嗜酒不说,“娶妻唯择美者,俄又弃之。”唐朝情与爱似乎是隔离的,与妻有情,与妓有爱。所以元稹在原配死后即纳妾,但怀念起亡妻时仍痛不欲生,留下《遣悲怀》名句,“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当时不仅没人说他虚伪,甚至还为其深情喝彩。白居易也是花丛中人,但仅属风流倜傥,无关道德宏旨。崔灏则不然,不仅混淆了妻与妓的界限,而且弃妻不少于五个。于是欧阳修主编把“有文无行”四字审查结论扔在小崔的头上。

王翰的问题是得志便猖狂,如同东北小品王买私人飞机。《新唐书》说他当官后“家蓄声伎,目使颐令,自视王侯,人莫不恶之”。

宋崔王文灿行秽,可不鉴乎?“名者公器,不可多取”,诚哉斯言!

此外说句题外话,宋王二人同是太原人,如用太原腔读他们的诗,会别有一番趣味,就如同金圣叹临刑前说的--豆腐干就花生米吃,能吃出火腿的味道。晋籍诸君不妨试试。


作者:顾德欣,中国老教授协会战略研究分会主任,原国防大学教授。作者乃饱学之士,涉猎甚广。本号将连续刊载作者多年写就的读书笔记、游记随笔,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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