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之源：05.维多利亚湖
上文书说到，伯顿和斯皮克来到了坦噶尼喀湖边的小村子乌吉吉。他们这趟旅程是真的不容易，进入热带地区探险，容易得热带传染病，最典型的就是疟疾。我在讲通俗医学史的时候讲到过，可以说热带传染病是阻止欧洲人进入非洲腹地的一个非常大的障碍。屠呦呦屠奶奶不就是因为发现青蒿素能治疟疾而拿诺贝尔奖的嘛。当时伯顿和斯皮克是带着奎宁呢，按理说奎宁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但是这二位不是正经八百的医生，对用药剂量掌握不好，大概是吃少了，奎宁没能起作用，这也算他们倒霉吧。斯皮克还好一点，一只眼被毒蜂给蛰了，眼睛肿了，啥也看不见，大概也就能睁开一条缝，看见一点光，另一只眼好点有限。伯顿舌头肿了，什么也没法吃，这几天可就受了罪了。他身体虚弱，只能在乌吉吉这个小村子里躺着。斯皮克倒是可以慢慢走，好在坦噶尼喀是个大湖，可以坐船，能节省了不少体力。
斯皮克
斯皮克带着一帮人费了好半天劲，弄了一条小船。这条船就是一棵树的树干抠了一个槽，就是标准的独木舟。刚要出发，天降大雨，连下了两天，他们不得不推迟出发的时间。一只小虫子爬进了斯皮克的耳朵里，怎么也弄不出来。一边爬还一边咬，弄得斯皮克疼得要命。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斯皮克的眼睛开始好转，慢慢的消肿了，是不是跟虫子的叮咬有关系，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呢，出来混总要还的，眼睛是消肿了，耳朵出问题了，斯皮克一个耳朵开始听不见了，真是没有办法。他们一帮人坐着船开始沿着坦噶尼喀湖航行，去湖的最北端。周围有不少的村庄，湖里有大群的河马，河马也觉得这帮人长得颜色浅了点，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湖里的鳄鱼就非常讨厌了，这东西总是个威胁。斯皮克发现，当地人对鳄鱼的讨厌程度就像英国水手对鲨鱼的讨厌程度。
尼罗鳄
斯皮克他们夜里都在岸上苏醒，白天划船在湖上航行，他们到了湖的最北端。发现有几条河流是注入坦噶尼喀湖的。并没有发现从湖里有大河流出。斯皮克很失望，看来坦噶尼喀湖并不是白尼罗河的源头。在他看来，坦噶尼喀湖的海拔只有700米，根本不够高。北边的山都比这要高，湖水是不可能往北流出去的。斯皮克回到乌吉吉，跟伯顿说了这些事，伯顿还是不死心。他的身体好一点了，所以他坚持要亲自去探寻湖的最北端。他和斯皮克分别乘坐两条大船，断断续续的行驶了8天，来到最北端的乌维拉，当地的向导再也不肯往前走了，那也只能不再往北探查。不过呢，当地人都说，最北端有一条大河是流进坦噶尼喀湖的，不是流出。所以，伯顿显得非常的失望。
鲁济济河注入坦噶尼喀湖
现在，我们知道这条河叫鲁济济河，是流入坦噶尼喀湖的最大的一条河流，这条河甚至在湖边形成了一个小的三角洲。沿着这条河往北走，高度立刻就升上到800米以上，甚至是900多米。坦噶尼喀湖的水是不可能往北流出去的。坦噶尼喀只有一条向东流出的河叫卢库加河，属于刚果河流域，和尼罗河没关系。斯皮克和伯顿返回了乌吉吉，斯皮克听当地人说，在东北方向，还有一个更大的湖，斯皮克来了兴趣，很想去考察，但是伯顿不愿意，一来是伯顿的病情再度恶化，他实在是起不来，二来是他们的物资不多了，所以伯顿希望还是不要瞎折腾了。斯皮克坚持一个人也要去，伯顿没办法，就同意他去了。说是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他带着20多搬运工呢。探险是离不开物资给养的，这些东西都要靠人力来搬运。斯皮克向东北方向大概走了十几天，路过了好几个村子，斯皮克发现这一带是铁器中心，整个东部非洲使用的锄头啦，铲子啦，九齿钉耙啦……都是这里出产的，所以斯皮克管这个地方叫“非洲的伯明翰”，当年英国的伯明翰也是钢铁业的中心，我在工业革命专辑里讲过。
非洲的犀牛
他们发现前方山谷里有一条河，于是就下到河谷里，沿着河的流向往前走。他们看到大群的河马泡在浅滩的水里，看到犀牛时不时的跑进当地人的庄稼地。这些野生动物不怎么怕人。是啊，人才几斤几两啊，人家一头犀牛有两吨多重，谁怕谁啊？眼前的河流变得非常宽阔，足有4公里宽，这说明快到进入大湖的湖口了。斯皮克爬上一座小山，看见当地人在河里划着船。远方有一大片水域，看不太清楚。再沿着河走了几天，来到一个叫姆万扎的小镇。这个地方就在大湖的边上。斯皮克看到了辽阔的湖面，真是一眼望不到边。面对如此辽阔的一个大湖，斯皮克用当时的女王维多利亚的名字来命名，这个湖就是著名的维多利亚湖，这是世界第二大淡水湖，非洲第一大湖，面积接近6.9万平方公里，仅次于北美洲的苏必利尔湖。
维多利亚湖一眼望不到边
大家可能对这个面积没概念，这个湖的面积比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面积还大。我国最大的湖泊是青海湖，也只有4200多平方公里，全世界排名只能排到第32位。古代的那个云梦大泽，据推算有1万平方公里。后来云梦泽逐渐干涸，剩下一堆大大小小的遗迹，最著名的就是洪湖，洪湖赤卫队太出名了嘛。反正我国大湖很少，洞庭湖鼎盛时期面积有6000平方公里，后来因为持续不断的围湖造田，现在只剩下2千多平方公里了。即便是6000平方公里，也拿不出手，没法跟人家比啊。扯远了，我们还是说回斯皮克，这个大湖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形状和坦噶尼喀湖不一样，这是个比较圆的湖泊，不是长条形。到底有多少河流流进流出，他也不清楚。但是，这个地方的海拔比较高，有1150多米，所以，斯皮克还是认为，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尼罗河的源头。看来埃及人的传说是对的，尼罗河发源于高山上的月亮湖，这就是那个月亮湖。斯皮克带着队伍去和伯顿汇合。伯顿听说斯皮克看到了那个辽阔的维多利亚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看来，发现尼罗河源头的这份荣誉是斯皮克独享了，没他的份儿。
乞力马扎罗山
但是，且慢且慢，伯顿发现不对劲，斯皮克只是到了维多利亚湖的南岸，其实他并没有绕着湖考察一圈。他怎么知道这个大湖就是尼罗河的源头呢？别再像坦噶尼喀湖那样闹个乌龙吧。所以伯顿并不同意斯皮克的意见。伯顿还想去乞力马扎罗山考察一下，这毕竟是非洲第一高峰，保不齐尼罗河是从那里发源的？结果这俩人就闹得不愉快。说实话这俩个人互相看着都不顺眼。伯顿觉得斯皮克一句当地人的话都不会，你能打听出啥消息？你能对这一带的风土人情有什么了解呢？寻找尼罗河源头固然是非常重要的事儿，但是这对开拓殖民地没什么帮助。斯皮克对伯顿的意见更大，这家伙身边女人不断，到处留情。你这一路上都干了点啥？您就是这么考察风土人情的？斯皮克是个清教徒，尤其看不惯这一套作派。
塞伦盖蒂大草原
维多利亚湖的东边就是著名的塞伦盖蒂平原，现在已经是著名的观看野生动物的好去处。再往东是一连串的火山，乞力马扎罗就是其中最高的一座山了。再往东就是印度洋。伯顿的想法是搂草打兔子，顺便搂两眼，起码方向上和他们回英国的大目标是一致的，但是物资已经不够他们瞎折腾，必须早点回家了。他们只能慢慢的从非洲内陆撤出来，基本上是原路返回，原路返回可以沿途补给，他们的玻璃珠子还真好使，能换到不少的粮食和物资。就这样晓行夜宿，来到了海边，坐船到了桑给巴尔岛上，在这里进行修整。伯顿还是病得不轻，他需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再回英国，斯皮克搭船先走。两个人约定，对于维多利亚湖就是尼罗河源头这档子事儿，等伯顿回了英国再对外宣布。这件事其实还是有争议的，并不能完全确定。斯皮克走了，他比伯顿早了十天半个月就到了英国。大家明明说好了，等伯顿回来以后，再对外宣布发现维多利亚湖的事儿，这个斯皮克实在是憋不住了，借着一次向皇家地理学会做学术报告的机会，宣布了他的发现。
斯皮克
这一下，斯皮克名声大振。大家都认为他是尼罗河源头的发现者，没伯顿什么事儿。等到伯顿回到英国，这事儿都已经传遍了，伯顿白忙活一趟啥都没捞着，差点气炸了肺，从此跟斯皮克就结下梁子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伯顿是作家，翻译家，人家文笔多好啊。人家发表文章口诛笔伐，把斯皮克骂了一顿。斯皮克自己的确是只看到了维多利亚湖啊，他没看见尼罗河啊，这怎么算数呢？所以，没多久，风向就变了，斯皮克就成了饱受争议的人了，你到底看没看见尼罗河？斯皮克当然不能认输，他下决心再去一次维多利亚湖，彻底把事情搞清楚。皇家地理学会也希望把这事儿搞清楚。于是出钱出物资，让斯皮克带着另一个叫格兰特的探险家一起再去一趟非洲。这次怎么不让伯顿去了？伯顿探险回来就和未婚妻结了婚。人家正老婆孩子热炕头呢。再说了，伯顿和斯皮克不和，这路上要是打起来怎么办？探险是个团队项目，下边带着100多负责搬运的勤杂工呢，到底听谁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行啊。斯皮克和格兰特倒是配合的比较好。他们还是沿着上一次的路线，先到东非的桑给巴尔岛上，然后渡海到非洲大陆，然后再往西走。走老路到维多利亚湖，然后绕着湖转一圈，找到尼罗河流出维多利亚湖的地方，沿着尼罗河顺流而下，到下游会有人来接应他们。伦敦的一个象牙商人跟斯皮克说好了，派人在下游的朱巴附近等他们，实在不行派人沿着尼罗河逆流而上去接应他们也可以。所以，斯皮克是下定决心要彻底搞清楚尼罗河的源头在哪里。斯皮克和格兰特是有分工的，斯皮克负责画地图，测量地形，测量经纬度。格兰特负责对动植物进行观察分类采集标本。观察雨量，顺便把周围的景色全画下来，那年头没有照相机啊，只能靠手绘素描。
卡泽所在的位置
他们的目标是先到中转地卡泽，这个地方属于是一个中间地带，西边是海岸，东边是坦噶尼喀湖，北边是维多利亚湖，南边是马拉维湖，这地方正好是个几何中心，所以也是阿拉伯商人来往的贸易中转站。但是这帮人出发没多久，下边的人就不干了。200人的队伍跑了能有一多半，而且还把他们的物资扛走了一大半，这下两人抓瞎了。当地土著怎么就不讲武德呢？这就是典型的单次博弈，下次人家再也不跟你见面了，不讲武德你还能怎么的？你想想为什么旅游点的物价那么贵？为什么他们那么喜欢坑游客？这就是博弈论之中的单次博弈嘛。人家没有讲信誉的必要。相反，多次博弈的话，他们就不敢这么干了，商店要挣回头客的钱，这次得罪，人家下次不来了。一方面，人跑了，东西也没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俩一起病倒了。只能在当地养病，等病好一些了，他们好几次计划出发，向下一个目标挺近，好几次都遇到麻烦，不得不折回来，折腾来折腾去，75天才走了144公里。后来嘛，格兰特在一个小村子里病倒了，一病就4个月。期间斯皮克也没闲着，他在到处招募人手，没人不行啊。反正他们这一路走的不算顺利。路过某些部族，他们就被人家扣留，不许他们走了。主要是当地人没见过欧洲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杀了呢？还是放走，举棋不定。于是动不动就扣留好几个月。
斯皮克和格兰特与当地部落会谈
后来嘛人家终于把他们放出来了。他们沿着维多利亚湖的西侧绕着湖走了半圈，终于在北边看到了湖水流出的通道。维多利亚湖的湖水经过一个宽达142米的瀑布，跌进下面的河道里。斯皮克把这个瀑布命名为“里彭瀑布”。这是以当时在任的皇家地理学会会长的名字命名的。但是，湖水也是有涨有落，有枯水期也有丰水期。枯水期，这个瀑布基本上就断流了。现在你要想去看这个瀑布，已经看不到了，因为乌干达政府后来在尼罗河上的欧文瀑布修建了一座水坝，就在里彭瀑布的下游。所以欧文瀑布到里彭瀑布之间的水位被人为的憋高了。没有了水位差，瀑布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只是在原来的位置还能看到很多大石头伸出水面。你可以想象一下当初维多利亚湖水从石头缝隙里跌下深谷的画面。
里彭瀑布
斯皮克和格兰特他们还是顺流而下，打算坐船沿着尼罗河往下游走，但是他们又被当地的部落给扣留了好几个月。之后还是放他们走了。就在1863年的2月15号，斯皮克他们在一个小镇贡都柯卢，遇上了另外一个英国人的探险队，这还领队的还是两口子——贝克夫妇。这是他乡遇故知啊，多高兴的事儿啊。斯皮克跟贝克夫妇是认识的，是老相识了，所以两个探险队的人都非常开心，他们欢呼雀跃，他们鸣枪庆祝，顺便打死一头驴。这驴还不乐意了，你们庆祝，关我屁事？没辙，大家想要打牙祭，好久没吃大餐了，几十号人美美的吃了一顿驴肉火烧。斯皮克就问贝克夫妇，你们两口子这是干什么来了？贝克夫妇说我们是来探查尼罗河源头的，斯皮克说别去了，我已经探查完了，于是斯皮克就把自己和格兰特两个人的探测结果跟贝克夫妇一说，贝克夫妇的心是拔凉拔凉的啊，这下完蛋了，白来一趟啊。这时候斯皮克把自己画的地图拿出来了。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给贝克夫妇指明了未来的方向，这才成就了另一端探险的传奇。我们下次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