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梦境——憨山大师传【连载⑱】

第七章：刺血写经

五、梦见清凉国师

　　德清到五台山隐居以来，直到刺血写经时期，晚上经常能做吉祥的嘉梦，都是和佛祖菩萨古德交往。《年谱》中记载了三个梦，这里一一介绍。

　　有一晚睡下后，梦中进入五台山的“金刚窟”，这是《清凉三传》记载中经常发生神奇感应的地方。德清看见一座石门，上边写着“大般若寺”，和传说中一样。他走进去，发现里头别有一重天地，非常宽阔高大。殿宇楼阁，庄严无比，超过世上所有的寺庙。

　　他走进正殿，发现殿中央不设佛像，只放了一张大床座。仰慕已久的清凉国师澄观大师，就斜靠在床座上，样子很潇洒。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老朋友妙峰和尚居然先来了，侍立在大师的左边。德清想了想，便站在大师的右边，恭恭敬敬地施礼，和妙峰两个，请大师开示。

　　澄观大师开始为他们两人说法，讲的是初入法界圆融的观境。奇妙的是，大师讲经，与俗世的口说无凭不同，一边讲，一边就显现出实际的境界，好像现代放映立体电影一般。德清听着，能够真实感受到境界的互相变化。

　　讲完了，妙峰问道：“这是什么境界？”

　　大师说：“这是无境界的境界。”

　　大师说完，德清就从梦中醒过来了，感觉自己心境融彻，再没有疑惑。

六、梦见弥勒菩萨

　　又一个晚上，德清梦中发现自己离开五台山，踏着虚空，向天上走去，越上越高，也不知上到多高，忽然见到一个地方。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看见大地平整光滑，像镜子一样，仔细看，好像是琉璃做的，非常明亮。

　　他在大地上走啊走啊，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座非常高大广阔的楼阁，阁中的景象也看得很清楚，里头好像别有一重天地，空阔得很。阁中有世界上各式各样所有的人物事业，就连市井中的贩夫走卒倡优皂隶，吵架斗殴喝酒赌钱，种种鄙劣之事，也包含无余。

　　阁中央，有一个高大的金刚宝座，紫红色，像火焰一般，非常庄严漂亮，好像是佛祖讲经的法座。

　　德清心里非常喜欢，就想走过去看个仔细。但是，心里又想：“这么清净庄严的地方，为什么还有市井鄙恶小事呢？”

　　心念一动，忽然发现那座楼阁离他远了，遥不可及。

　　德清学佛参禅已久，知道一切唯心造，这时恍然大悟：“哦，干净和肮脏，高尚和鄙恶，这些分别，都是从我自己的心里生出，并不是外来的啊！”

　　这么一想，那座楼阁又变得近了，德清趁势一步跨入阁中，走到金刚座前。看见许多侍立的僧人，身材异常高大，法相庄严。

　　这时，德清看见一位年轻的僧人，手里捧着一本经，从座后转出来，走到德清面前，说：“和尚马上就要讲这本经，特意让我来送给你。”

　　德清展开经书，发现都是泥金书写的古印度梵文，一个字也不认识，便把经书揣到自己怀中。悄悄问道：“座上讲经的，是哪一位大德啊？”

　　那位年轻僧人说：“是弥勒菩萨。”

　　德清非常高兴，跟着众僧上到台阶上，闭上眼睛，专心一念，恭敬地等着。过了一会，忽然听到引磬响，睁眼一看，发现弥勒菩萨已经登座了。

　　德清跟着众僧礼拜菩萨，偷偷地抬眼观察弥勒菩萨的形像，发现他的脸色是明亮的紫金色，那种尊贵和庄严，世间的装金佛像都不能比。

　　礼拜完了之后，德清想到，刚才年轻僧人专门送给我一本经，看来这次讲经应该由我来主动发问请示。他便从行列中站出来，依照佛经上所说的礼节，跪下来，展开经书，请弥勒菩萨讲解。

　　只听弥勒菩萨用庄严无比的声音缓缓说道：“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依识染，依智净。染有生死，净无诸佛……”

　　后边还讲了许多，德清忽然感觉身心如梦，陶醉不已。只听得空中音声历历，宛转解说，都是开明心地的法语。醒来之后，既觉得言犹在耳，又觉得不存一字。但从此之后，他对“识”和“智”的差别，了解得清清楚楚。并知道，他梦中去的地方，是弥勒菩萨居住的兜率内院，是所有的佛教徒向往的地方。

七、梦见文殊菩萨

　　德清做了好多嘉梦，渐渐也习惯梦中与佛祖菩萨交往了。

　　有一个晚上，他梦见一个僧人来对他说：“文殊菩萨在北台顶上的浴室，请你去洗澡。”

　　德清一听，跟着僧人便走。到了北台顶，走进一间大殿，里头香气充满，水气腾腾，侍立在其中的，都是梵僧。大家请他脱了衣服，到浴室里头去。

　　德清进了浴室，看见浴池中已经有了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在洗着。他仔细一看，发现洗澡的是一位美貌的妙龄女子。心想：坏了，出家人怎么可以和女人在一起洗澡呢？还是出去吧！

　　他心里刚这么一想，池中那个人就知道了，故意翻了个身，让德清看清楚他的身形，原来不是女人，是男子。他便下了浴池。

　　那人过来替德清浇水，德清感觉自己头顶好像有个洞似的，水从头顶灌入，直入五脏。好像不是在洗澡，而是在洗一个肉做的桶。那人替德清冲洗清理，把心肝肺肠等内脏，都当做垃圾清除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好像个琉璃灯笼似的。

　　过了一会，那人喊侍者上茶，侍者端上来半个骷髅，像切开的西瓜一样，里面盛着人的脑髓，血淋淋的，非常可怕，德清吓得只往后退。

　　那人用手指剜出一块脑髓，让德清看了看，问道：“这个不干净吗？”

　　说着，就塞到嘴里吃了。然后，一边剜，一边吃，好像很香甜。

　　德清在一旁看着，忽然明白了，这也是“净秽由心”啊！什么骷髅？什么脑髓？都是一样的。但那人只顾自己吃，并不再让德清。直到剩下半骷髅血水了，才吩咐梵僧道：“剩下这点送给他。”

　　德清接过来，大口喝下，味如甘露。喝完了，一个梵僧过来给他搓背，搓着搓着，忽然大拍一掌，把德清从梦中吓醒了。

　　醒过来的德清，发现自己通身汗流如水，身体内外都像是彻底洗过一遍一样，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从此之后，他感到非常轻快，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八、试解嘉梦

　　在下初读《憨山年谱》时，最感神奇，最感兴趣，印象最深的，就是五台山这三个嘉梦。

　　佛法感应不可思议，梦境也不可思议，本不应该以凡夫愚见，妄作解释。但好梦恶梦，人人会做，盲人摸象，夏虫语冰，也无不可啊！

　　以在下的愚见，第一个嘉梦，似是初入五台住山时所做。德清本来仰慕清凉国师，仰慕清凉雪山，仰慕华严境界。在尘世蹉跎了好几年，方才有机会住到北台法云庵，清静修行，当时的心境，一定是乐不可支。晚上做一个梦，梦见清凉国师，给他和妙峰演说华严境界，应该是很可能的事情。德清以前听过无极大师讲授的《华严玄谈》，对其中的妙义本有领悟，梦中放开拘束，身心交参，境界涉入，这其实都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梦境。（在下少年时爱听评书《杨家将》，有一次发高烧，梦中与孟良同赴辽国盗马，一路上孟良喊我“六哥”，夹缠不清，又惊又险，至今思之，还想发笑。所以觉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时候真是这样的，并不奇怪。）

　　第二个嘉梦，弥勒菩萨的开示果然精妙。但是，德清的心念中，先有净秽的分别与无分别，菩萨的开示，十分应机，这也真是巧了。德清熟读经典，对兜率内院的记载自有印象，睡着以后，编排出一个梦境并不太难。当时的情形应该是，德清日常苦心思索“识”与“智”的分别，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终于在梦中得到一个答案。这种情形，与某科学家梦中悟出元素周期表，某诗人梦中能作七八首律诗的道理一样，也在常人能够理解的范围。

　　第三个嘉梦，确实奇特。其中，德清仍在计较男人与女人的分别，骷髅脑髓与茶水甘露的分别，处于别与不别之间。洗澡时，肉桶与琉璃灯笼的感受，似是坐禅修定到了一定程度，色身开始发生转变，睡梦时，转变的感受比较强烈。梦中洗澡，醒来流汗，感觉确实也是一致的。不过，也有人说，德清在梦中洗澡，其实文殊菩萨在替他举行灌顶仪式。

　　在下歪解嘉梦，实属唐突先贤。不过，梦中说梦两重虚，唐突与不唐突，也了无分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