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辉煌燃烧的骨髓,它们终将成灰

《日瓦格医生》(《DOCTOR ZHIVAGO》),一九五八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一部被称为当代苏俄文学中最优秀的作品,刻画了一个旧知识分子在十月革命前后的理想,希望,沮丧和失望种种。更重要的是描述了一份在动荡年代中史诗般的爱情。小说作者俄罗斯著名诗人,翻译家鲍利斯.帕斯捷尔纳克(BORIS PASTERNAK)迫于被驱逐出境的威胁而拒绝领奖,不久郁郁而死,和日瓦格一样,他不愿意离开俄罗斯。同样让人惋惜的是,帕氏和他的红颜知己伊文思卡亚(拉拉的原型)传奇的爱情故事也以悲剧结尾。

被称为美国“传统文化中最后的莫希干人,两代美国知识分子的良心,第三代,第四代青年的精神教父的爱德蒙.威尔逊”赞扬《日瓦格医生》兼备了《战争与和平》与《芬尼根守灵》的双重经典特色。威尔逊表示自己同帕氏一样,继承了介于改革与传统之间的精神矛盾,有一种“艺术家气质同哲理素养的冲突”----仿佛是水泥盖的心房上长出一颗生机盎然的小树。

清澈如流冰春水,伴着弦琴叮咚,象绵延到天涯的白桦树林那样忧郁深情的“日瓦格旋律”。著名的美国乡村歌手肯尼.罗杰斯曾唱过填词后的日瓦格旋律----《somewhere my love》。

一九六五年好莱坞请“电影诗人”大卫.里恩(David Lean)将小说搬上银幕。该片被提名为当年度的“最佳影片奖”但最终输给了《音乐之声》。卓别林的女儿杰拉尔丁因为扮演日瓦格的妻子冬尼娅而获得“最佳女配角奖”。

影片中开头的一部分----送葬的人群唱着凄婉的哀悼之歌,合上棺盖,将这个黑沉沉的盒子中不幸被遗弃的西伯利亚富商的妻子放入墓穴。镜头从泥土雨点似地填入墓坑摇到坟丘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失神地望着萧瑟森冷的树丫,风在呼啸着,哀嚎着。雪仿佛是一匹白色的织锦,从青灰色的天上茫茫不断地旋转着,飘落下来,有如一件件尸衣冰冰冷,漠漠然的覆盖在黑色的大地上。

临终阴影将合上我的双眼,
把我从白昼带走,
曾给熊熊烈火带来燃料的血脉,
曾辉煌燃烧的骨髓:
它们终将离开这个躯体,
它们终将成灰。

银幕下的每一个人都肃然起敬,坐在那里无声地感受着小男孩的恐惧和伤痛。鲍利斯.帕斯捷尔纳克让我情感的热火游过冰冷的水,继续燃烧。

小男孩尤里.安德烈耶维奇长大了.他看病,思考,研究,写作,成了外科医生日瓦格,并且诗名远扬。他和拉拉的爱情是乱世中的爱情。爱情的敌人太多了,可以是名誉世俗,可以是硬通货,也可以是政治。恋人总是能找到逃避的时刻。当外面的世界处于一片厮杀一片混乱时,这对恋人在冰天雪地的荒野小屋里缠绵厮守。拉拉烧水洗衣,尤里打水劈柴,为心爱的女人写诗,甜蜜的宁静,就好像是一对生活多年的幸福夫妻。安德烈耶维奇用手抹去长桌上的厚厚的灰尘,桌面散发出栗色温暖的光,他将再一次开始写作:

当生活陷入烦恼与痛苦,
你为我阻拦了绝望之路,
你的美就在于勇气十足,
就是它把你我牢牢系住。

微微发蓝的洁净的冬夜,远方沉寂的廖廓雪地里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狼嗥。这是一种敌对的力量,这种力量还包括面临被捕,被冻死,草料和粮食的无法补给,他们陷入了绝境,等待着他们的不是逃脱就是死亡。医生和拉拉分手的时刻一天天的临近,他知道必将失掉她,随之也失掉生活的欲望,甚至生命。

命运的洪流终于,终于又一次的分开了这对恋人,永远的。那一刻,绛紫色的太阳落入了雪堆的蓝色线条里;那一刻,柔和的淡灰色旷野沉入紫色的暮霭中。冬天的夜晚,充满前所未有的同情,医生站在台阶上,脸对着关上的门,与世界隔绝了。“我的明亮的太阳落山了。”他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却无力把这几个字按顺序吐出来,因为喉头抽搐,一阵阵发疼,使它们时刻中断。有时,医生会清晰地想起那个已经远行的女人,心中便涌起一股柔情,心如刀割,痛苦得不知所措。就像是童年的时候,在夏天鸟儿的啼啭中他仿佛听到死去母亲的声音,仿佛她在隔壁的房间里叫“尤罗奇卡”.....。

《日瓦格医生》第十四章----《重返瓦雷金诺》,这一章和第九章《瓦雷金诺》具有同样迷人的诗意。记得这本书的译者之一,蓝英年先生也最心动于《重返瓦雷金诺》,说他译这一章节时,“激动地几次搁笔,无法译下去。”难道不是吗----动荡的时代与苦难的境遇不会磨灭反而激发了人的灵感和写作热情,而和命运相比显得那样渺小的爱情却自然的发生,坚韧得成长于命运的戏弄里,且常常矛盾地游离于婚姻之外。

电影《日瓦格医生》的编剧罗伯特.波尔特(ROBERT BOLT)是一个不可不提的人物。细腻而大胆地把本世纪最伟大的爱情主题搬上银幕需要巨大的勇气和非凡的才能。罗伯特将小说的结尾作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改动:老年日瓦格回到莫斯科,准备到波特金医院就职,和影片开头的伏笔一样,他又上了一辆有毛病的电车,车顶上的绝缘体出了故障,噼噼啪啪冒火花。所不同的是,影片的开头,还互不认识的尤里和拉拉座前后排,影片的结尾,心脏薄弱的象纸一样的尤里在车里看到街上,一个头戴雏菊花和矢车菊花的淡黄色草帽的女人,她几次超过停停开开的电车。医生看到了她,一阵头晕,四肢无力。他以超人的毅力挤到车门口,踏到长街的石板上,想要叫住那位步履轻盈的女士,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一阵锥心的痉挛,日瓦格医生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栽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和小说中那个走得气喘吁吁的不相干的女人不同,电影中的金发女子被暗示成拉拉,于是故事的结局变成尤里又一次错过了拉拉,在生命的最后。

日瓦格医生神秘的保护者和崇拜者,每当在危急时刻就会悄然出现的医生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叶夫格拉夫.日瓦格将军同志在电影被添加了不少戏份。电影《日瓦格医生》用将军同志寻找尤里和拉拉的孩子来贯穿头尾,给湍急险恶,黑色无情的命运的河流带来了几许金色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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