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红：白泥日落（长篇小说连载之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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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打开205房门回到家里，她一眼便看见奶奶和阳阳赤脚坐在地上用各色的模型木块拼凑房子。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光滑、洁亮，那是月亮一大早起来用拖把拖过的。
阳阳大大的眼睛，一张笑脸甚是可爱。奶奶戴着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穿着丝绸花衬衫。奶奶的面庞略黑，而且皱巴巴的。奶奶跟阳阳一起乐着、笑着、玩着。
“奶奶，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月亮在门口边换拖鞋边气喘吁吁地道歉。
奶奶瞥了月亮一眼，她瞥月亮的时候脸上迅速起了乌云。
奶奶表情严肃地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对不起……”月亮十分愧怍。
奶奶不冷不热地说：“算了吧。以后得注意。不然会让人等的不耐烦，还以为你出事了呢。若再过些天我回老家了，你还这样那怎么行！”
月亮说：“我知道。”
“姐——姐，你去哪里了？奶奶刚才生气了。她叫你'死女子’。她说死女子怎么还不回来。”
阳阳天真地望着月亮。阳阳只有两岁多，说话还吐音不清，但小孩嘴里吐实话，让月亮心里“咯噔”了一下。
奶奶用手轻轻敲了敲阳阳的小脑袋。阳阳虽然年纪小，也许无意识中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就“哇”地一声哭了。
“阳阳，阳阳，你咋的了？别哭，别哭。”月亮连忙跑到跟前去哄他。
奶奶厉声厉气地说：“咋的要说成怎么了，这是城市不是你们农村，咋的，咋的，小孩子要从小教他普通话，你以后对阳阳可不能咋的，咋的，懂吗？”
月亮低声说：“懂了。”
奶奶说：“去吧。没你的事。米饭已经蒸好了。你去洗一个白萝卜切成片儿，两个洋芋皮削了洗干净切成丝，青椒切成块儿，冰箱里的肥肉、瘦肉拿出来各切一半。肥肉切成薄片，瘦肉切成丝。切好了，等一下程雪峰下班回来了再炒菜。”
“嗯。”月亮应声，去了厨房。
月亮一进厨房，就立刻行动。她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做，每做出一个动作都非常小心。
好一会儿，月亮才松了一口气。她边洗青椒边想，若青椒洗了再切好，她今天中午择菜、洗菜、切菜这些工序就全部完成了。
却不知道阳阳什么时候跑进去拿走了放在砧板上的菜刀，等月亮转身切青椒用菜刀时，才发现菜刀已不翼而飞。
正好这时，奶奶在客厅里叫了起来：“小月，你怎能让阳阳拿菜刀呢，伤住了怎么办？”
奶奶的声音很大，说话的语气很重。
月亮不禁吓了一跳。她急奔出厨房。
在客厅里，月亮看到阳阳正双手握着菜刀。他摆着马步，瞪着眼睛，用菜刀指着奶奶说：“赶快投降吧，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阳阳那模样纯粹像个小霸王、小土匪、小强盗或者说小英雄，令人啼笑皆非。也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这些把戏呢，太可怕太可笑也太可爱了。
奶奶远远地躲着，她说：“阳阳，别闹了。把菜刀给我。刀不好玩。把手割流血了，好疼哟。”
阳阳摇摇头说：“不，你不投降我就不。”
奶奶哄着：“阳阳乖。奶奶投降了，你要说话算话，把刀给奶奶。”
奶奶笑嘻嘻地举起了双手，她就像吃了败仗的日本鬼子，一幅惨相。
阳阳咧嘴大笑，露出了满嘴碎小、洁白的牙齿。
奶奶放下了双手。她说：“男子汉要守信用。守信用也就是说话算数。阳阳是小男子汉。把刀给奶奶吧。”
“不，我是大男子汉！”阳阳噘着小嘴巴与奶奶的目光对视。
奶奶说：“对。阳阳是大男子汉。那更要把刀给奶奶。听话，阳阳。”
阳阳说：“奶奶，您给阳阳跳个舞了，阳阳给您刀。”
奶奶说：“胡闹。奶奶不会跳舞。奶奶老了，跳不动了。”
阳阳叫着：“不行！”
“阳阳，把菜刀给我吧。我切菜中午给你做好吃的。”站在一旁的月亮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一直在旁边的月亮觉得阳阳和奶奶像是演话剧。这次也轮到她自己上演一个角色了。
阳阳看看月亮，扭过身来，又把刀对准了月亮。
月亮想到了哄小孩子的艺术，于是她就说：“阳阳，姐姐这里有糖果。你把刀给姐姐，姐姐给你糖果吃。我们两个换一换，行不行？”
阳阳跑到了月亮跟前，他说：“姐姐，我要吃糖。”
月亮说：“你把刀给我。”
阳阳犟嘴：“不给。我要吃糖。”
月亮说：“给了才有糖吃。”
阳阳说：“不给。我要吃。”
阳阳跟月亮正纠缠不休，奶奶趁机从阳阳背后一下子夺走了菜刀。
阳阳哭了。阳阳又扭转方向去缠奶奶去了。
奶奶生气地说：“不给刀想吃糖果。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这孩子太不听话了！”
阳阳受了奶奶的训，哭的声音更大。奶奶只好又柔声细语地哄。奶奶一边哄阳阳一边又责怪正不知所措的月亮：“小月，菜刀怎么会到阳阳手上的呢？你做事这么粗心，万一伤到他怎么办？小孩子的皮肤嫩，一不小心就碰破了。你要注意呀你！”
月亮不吭声。她咽了咽唾沫，接过奶奶递给她的菜刀，转身进厨房切青椒去了。
月亮感到鼻子酸酸的。
月亮到这个家总共也只有十来天。她不由得想起白天的话，想起阳阳以前的那位姐姐。月亮初来时除了觉得那个女孩皮肤粗糙与不白，长得不漂亮之外，也没什么令人讨厌的地方。想不到那个女孩临走时竟不吭不声地拿走了月亮的一件衣服。问题是月亮本来从家里来也没什么衣服。他刚到这个家庭，那个女孩一走，而阳阳的妈妈又在外地工作，阳阳的爸爸再一上班，只剩下了月亮一个人带阳阳，月亮真不知该怎么办。月亮就尽量去讨阳阳的“欢心”。两天后，阳阳接纳了月亮，并喜欢上了月亮。可当月亮、阳阳和阳阳的爸爸程雪峰一起去中巴站接来了奶奶后，月亮明白，亲人就亲人，阳阳与奶奶的亲近使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
亲人就是亲人？月亮不禁又思念起了自己的亲人。月亮一想到自己的亲人与自己现实的处境，只觉得眼里含了一包水珠儿。她的眼睛一眨，水珠儿就落了，落在了砧板上她正切的青椒上。月亮知道这是泪。
“爸——爸。”
随着一声欢呼，客厅里响起了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阳阳，在家听不听奶奶和姐姐的话。”
只听阳阳说：“听，我听话。”
“听个屁话。”这是奶奶的声音。紧接着，奶奶走进了厨房。
奶奶立刻打开煤气灶，系上围裙炒菜。奶奶炒菜，月亮便站在旁边看，站在旁边学。月亮看奶奶放多少油，多少盐，什么菜掺什么菜炒，放什么佐料。奶奶每炒好一盘菜，月亮就接过来端到客厅的餐桌上。
五分钟后，餐桌上已放了一盘炒好的萝卜片炒肥肉与一盘炒洋芋丝。
奶奶对月亮说：“你把阳阳的小碗拿去夹点菜喂他先吃。他早上只喝了一杯牛奶，肯定饿了。”
月亮应着，她从碗橱里拿出阳阳专用的小花碗，又拿出一双筷子一把小勺去用筷子，给阳阳夹了薄肥肉片和洋芋丝。然后，她把小勺放进小碗里端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阳阳和他爸爸面前。
月亮把碗放在茶几上，用极富亲和力的声音对阳阳说：“阳阳，我们去洗个手了吃饭。吃饭喽。”
程雪峰也催促着：“去，跟姐姐一起洗手去。”
程雪峰是深圳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她曾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过学术论文。月亮第一次见到他是他跟以前的那个保姆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当时程雪峰穿着灰色短裤和红背心。他的胡子毛茬茬的。他那休闲，随意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本人是大学教授的迹象，但一去上班形象就完全变了，无论是姿态、神情还是着装无不显示着一种特殊身份的优势。现在，程雪峰依然穿着他那宽松的红背心和短裤。背心和短裤显然是刚下班换上的。
阳阳说：“不。我要吃。”
程雪峰说：“去，阳阳。吃饭前必须得洗手。要从小养成讲究卫生的好习惯才是乖孩子，才是爸爸的好儿子。要不然，爸爸不跟你玩了，不跟你好了，不理你了。”
阳阳吓得顿时掉眼泪。他说：“爸——爸，我要你。爸——爸，阳阳听您话，阳阳去洗手，您跟阳阳玩。”
阳阳被月亮拉进了卫生间。
作者简介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金牛座男子，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青年作家.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写作十余年。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河南日报》《芳草》《周口日报》《牛城晚报》《短小说》《中学生学习报》《文化周报》《精神文明报》《雪花》《现代家庭报》《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长沙晚报》《吐鲁番》《青少年文学》《思维与智慧》《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报刊文摘》《37°女人》《小品文选刊》《传奇·传记文学选刊》《佛山文艺》等刊物，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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