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60）击西域弱匈奴
读通鉴（160）击西域弱匈奴
永平十六年癸酉，公元73年
春，二月，遣祭肜与度辽将军吴棠带领河东、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高阙塞，窦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张掖居延塞，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伐北匈奴。
窦固、耿忠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余级；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卢城。耿秉、秦彭击匈林王，绝幕六百余里，至三木楼山而还。来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虏皆奔走，无所获。祭肜与南匈奴左贤王信不相得，出高阙塞九百余里，得小山，信妄言以为涿邪山，不见匈奴人而还。祭肜与吴棠因家逗留畏懦，下狱，免死。祭肜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而死。临终，对自己的儿子说："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身死诚惭恨，义不可以无功受赏。我死后，你全部上交所得物资，自己亲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祭逢上疏，将祭彤遗言报告给皇帝。皇帝一向重视祭肜，正准备改变任用，听闻，大惊，嗟叹良久。乌桓、鲜卑每朝贺京师，常过祭肜坟前拜谒，仰天号泣。辽东吏民也为祭彤立祠，四时奉祭焉。
注：祭彤这个人性格特别要强，带兵出去无功而返，觉得这件事比打仗失败还难受，竟然惭愧而死，还要求自己的儿子把家里的财物交上去自己去当兵报国。大汉那代人有着极为深厚的文化传统，当我们读史，读到这些散在史书里的故事，都感到内心震憾，这样的民族，外族怎么能攻破的呢？
自己若不内乱，这种文化与周边国家相差不是一个级别。
窦固单独有功，加位特进。窦固派假司马（副职）班超与从事郭恂一起出使西域。班超一行到鄯善，鄯善王广接待班超礼敬甚备，后来忽然改变，特别疏懈。
班超对其官属说："大家有没有觉得鄯善王广对我们的礼意变薄？"
官属说："胡人不能常久，无它故也。"
班超说："此必有北虏使者来了，广现在狐疑不知所从。明者睹未萌，况且已发生的事！"于是召侍胡，诈他说："匈奴使者来数日，今安在？"
侍胡惶恐说："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班超于是禁闭侍胡，将所有跟着的吏士三十六人请来共饮，酒酣，借机激怒大家说："卿曹与我俱在绝域，现在匈奴使节到来才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匈奴如令鄯善收捕我们交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的食物。为之奈何？"
官属皆说："现在处于危亡之地，死生听从司马！"
班超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借夜黑以火进攻匈奴使者，使彼不知我多少人，必大震怖，可一举殄尽。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
众人说："当与从事商议。"
班超怒道："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惊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
众人答应说："善！"初夜，班超遂将吏士往奔匈奴营。正赶上天刮大风，班超令十人持鼓藏虏房舍后面，相约说："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全部持兵弩，夹门而伏，班超于是顺风纵火。前后鼓噪，匈奴众人惊乱。班超动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匈奴人余众百许人全部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郭恂大惊，既而色动，班超知其心意，举手说："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功！"郭恂这才高兴。班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班超告以大汉威德，"自今以后，不要再与北虏通交。"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于是纳子为质。
班超等人还军白于窦固，窦固大喜，将班超的所作所为上报并为班超请功，同时上书请求改选汉使出使西域。皇帝说："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改选他人！现在以班超为军司马，令他完成前功。"
窦固再使超使于阗，欲增加班超的其兵力，班超愿还是带原本自己跟从的三十六人，说："于阗国大而路远，现在带数百人，并不增加强力；如有不虞，多增加为负累。"
这时于阗王广德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班超既至于窴，广德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马呙〉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德于是派遣国相私来比到班超这里请马。班超密知其状，报同意，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班超即斩其首；收私来比，鞭笞数百。以巫首送广德；借此责让广德。广德素闻班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班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此才重新恢复通使。班超，班彪之子。
注：哈耶克说：“智力不是文化的向导，而是文化的产物。不要认为掌握技巧的能力是从理性中产生的，绝不应当认为，我们的理性处于一个更高的检验者的位置。我们能做的唯有学习，而学习是以模仿，而不是以见识和理性为基础。” 班家和冯家到了东汉，出了相当多的英雄。这和家族的传统有极大的关系，家族里有些习惯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上一代影响下一代。
班超带了36个人出使西域，靠这36个人就平定了西域那些左右摇摆的帝王人心，班超靠的是胆识，也是对形势判断精准。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班超断了这些国家与匈奴的外交关系，而西域这些国家本身也害怕大汉兵威，这一逼就都归附了。
淮阳王刘延，生性骄奢，而对下面的人特别严烈。有上书告"刘延与姬兄谢弇及姊婿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事下案验。五月，癸丑，谢弇、韩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连及死罪、流徙的人特别多。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农西河王敏为司徒。有司奏请诛淮阳王延，皇上以刘延罪薄于楚王刘英，秋，七月，徙刘延为阜陵王，食二县。
这一年，北匈奴大军入云中，云中太守廉范拒击；吏以兵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廉范不同意。会日暮，廉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营中星列。匈奴认为汉兵救援至，大惊，待旦将退。廉范下令军中蓐食（在床上摸黑吃饭），晨，往赴攻击，斩首数百级，匈奴自相辚藉，死者千余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廉范，廉丹之孙。
永平十七年甲戌，公元74年
春，正月，皇上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即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于陵树，皇帝令百官采取以荐。会毕，皇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北海敬王刘睦薨。刘睦少时好学，光武及皇上皆爱之，曾遣中大夫诣京师朝贺，召中大夫而对他说："朝廷如果问寡人，大夫将何辞以对？"
使者说："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敢不以实对！"
刘睦说："吁（停止），你想害死我吗！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这才是相爱我。"其智虑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鲍昱，鲍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国朱辅宣示汉德，威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余国。皆举种称臣奉贡。白狼王唐取作诗三章，歌颂汉德，辅使犍为郡掾由恭翻译而献给朝廷。
当初，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匈奴兵威，据有北道，攻杀疏勒王，立其臣兜题为疏勒王。班超从间道至疏勒，距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前往降之，警告田虑说："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抓起来。"田虑既到，兜题见田虑轻弱，殊无降意。田虑借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田虑飞驰报班超，班超即赶赴，全部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并立其故王哥哥的儿子忠为王，国人大悦。班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还是活着遣送？"
大家都说："当杀之。"
班超说；"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于是将其释放。
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皇帝威德怀远，祥物显应，并集朝堂奉觞上寿。制说："天生神物，以应王者；远人慕化，实由有德；朕以虚薄，何以享斯！唯高祖、光武圣德所被，不敢有辞，其敬举觞，太常择吉日策告宗庙。"仍推恩赐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击西域，耿秉、刘张皆去兵符，兵马都归属窦固，合兵万四千骑，击破白山匈奴于蒲类海上，于是进击车师。车师前王，即后王之子，其王廷相去五百余里。窦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耿秉以为先赴后王，并力根本，则前王自服。窦固计议未决，耿秉奋身而起说："请行前。"于是上马引兵北入，众军不得已，跟着前进，斩首数千级。后王安得震怖，走出门迎耿秉，脱帽，抱马足降，耿秉将其交给窦固；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于是窦固奏重新设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以陈睦为都护；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耿恭，耿况之孙。
永平十八年乙亥，公元75年
春，二月，诏窦固等罢兵还京师。
北单于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耿恭以毒药傅矢，语匈奴说："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虏中矢者，视箭创皆沸，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围而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于太微。
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引兵据之。秋，七月，匈奴复来攻，拥绝涧水；耿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马粪汁而饮之。耿恭身自率士挽笼，有顷，水泉奔出，众皆称万岁。于是令吏士扬水以示匈奴，匈奴人觉得意外，以为神明，于是引兵而去。
注：耿恭留下的这些战事，史家没有办法在第一线，所以只能靠一些传说，然而大汉能威振万里，这些血性的汉子的智勇真实存在的，大汉的文化建设成功之处也正在于此：自信、果断、勇敢、不畏难、不怕死，人人争着为国献身。
八月，壬子，明帝崩于东宫前殿，年四十八。遗诏："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皇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参政。馆陶公主为子求郎，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群臣说："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
公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皇帝听闻而怪："民废农桑，远来诣阙，而复拘以禁忌，岂为政之意乎！"于是遂蠲其制。尚书阎章二妹为贵人，阎章精通力晓旧典，久次当迁重职，皇帝认为后宫亲属，竟不用。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
注：执政的能力如何靠歌功颂德没有说服力，历来史家认为一朝是否政治进步，看人口增加的程度是最准确的。
太子即位，年十八。尊皇后曰皇太后。
明帝初崩，马氏兄弟争欲入宫。北宫卫士令杨仁被甲持戟，严勒门卫，人莫敢轻进者。诸马乃共谮杨仁于章帝，言其峻刻。章帝知其忠，愈加重用，拜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诏以行太尉事节乡侯熹为太傅，司空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第五伦在蜀郡为政公清，所举官吏多得其人，故皇帝自远郡提拔重用。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匈奴围关宠于柳中城。
碰上中国有大丧，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耿恭率厉士众抵御，数月，食尽穷困，于是煮铠弩，食其筋革。耿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余数十人。单于知耿恭已困，想要他投降，遣使招耿恭说："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把自己女儿嫁给耿恭为妻。"
耿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炙诸城上。单于大怒，更加兵围耿恭，不能下。关宠上书求救。诏公卿会议，司空第五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说："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力尽之效。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皇帝认为可行。于是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贲中郎马廖及黄门郎马防、马光，终明帝世未尝改官。皇帝以马廖为卫尉，马防为中郎将，马光为越骑校尉。马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投靠。第五伦上疏说："臣闻《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近世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抑损阴氏，不假以权势。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雒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谕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马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马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联腊日亦遗其在雒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马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亲情重想要厚待他们，亦宜思考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也。"
这一年，京师及兖、豫、徐州大旱。
注：匈奴这个时候连年用兵，上万人围耿恭于孤城，而攻不下，说明匈奴已经很弱了，后面汉军几千人赴千里外救人，匈奴并未有像样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