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20年前,这个四十岁的光棍男人,把我捡回家
文:李香香
图:来自网络
在丰县的农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特别另类的存在。
我是从隔壁的一个婶子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的,我是被父亲捡来的孩子。
父亲弟兄三个,由于他长相太黑,又比较内向,两个哥哥先后成家,唯独撇下了他。
那时,父亲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1989年的4月,陪伴父亲的奶奶也去世了,父亲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棍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父亲是一个勤劳朴实的人,他除了种好家里的四亩地之外,还到街上去捡拾一些废品。每年的收入,他一部分给大爷家读书的孩子们交学费,剩下的,就自己存起来。
后来,附近村里不少人娶了云南、贵州和四川的“蛮子”,父亲花了2500元,也让人领了一个,但那女人嫌父亲长相太丑,一周后,趁着赶集的时候,逃之夭夭。
但在2000年的6月19日,父亲的生活遇到了一次极大的转机,那就是父亲把我捡回了家。
也许因为我身上的胎记太大,也许因为我是一个女孩,也许我的爸妈当年未婚先孕,也许……,但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丢弃。一个四十多岁的穷光棍男人将我捡回家。这个男人就成了我的父亲,当年他46岁。
父亲给我起名叫“香香”,他说这样喊起来,会觉得更加亲切。
从我记事起,大爷和大娘们对我很排斥,因为我的到来,父亲的钱,全部花在了我的身上。父亲对我说,别人不喜欢,你就不要去。
2007年,我开始读一年级,相比而言,那时我并是一个特别懂事的孩子,我嘴巴特别馋,每次跟着父亲上街,我总是要这要那,父亲不肯,就闹着倒地不起。最后,父亲还是甘拜下风。二大娘经常对我父亲说,你看你,把小孩惯的都成啥样了?
父亲平时说话不多,他既当爹又当娘,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在我上三年级的时候,他搬到了街上,这样就不用接送我了,家里的四亩多地,分给了两个大爷家。而父亲,则以摆地摊卖菜为生。
我真正的懂事,是读初一那年,2013年的10月9日,正在做饭的父亲,忽然大叫痛得受不了,我当时吓坏了,赶紧给二大爷打电话。父亲随后被送进了医院,他患了阑尾炎,开刀后在家里躺了四天。
在这四天里,我放了学就回家就到菜场买菜,给父亲做饭洗衣服。那时,13岁的我,才真正体会到生活的不易。我也由此慢慢地体谅了父亲。
我的成绩不是很好,基本都是维持在中等的样子,在初三那年,我加班加点,奋起直追,以超出分数线6分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一所高中。
上了高中之后,我才产生了深深的自卑,班级的同学,不少家境优越,他们隔三差五,有爸妈来探望带来好吃的,也有不少同学,回家时是爸妈开车来接。而我这些都没有,在同宿舍的女生中,他们的被子干净漂亮,而我的被子,上面却有好几个补丁。他们吃着可口的零食,而我只有在角落里独自叹息。
在高二上学期的五月中旬,父亲第一次来到了我的学校找我,他穿的是那样的寒酸,不过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衣着光鲜的陌生男女,父亲说:“他们是你的亲爸亲妈,你爸在供电公司工作,你妈在一家医院上班,多方打听才找到了你”。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说真的,我内心渴望穿新衣服,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干净房间,更希望有一床暖和漂亮的被子,但我却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我最终选择了拒绝,因为,养我长大的,是眼前这个皮肤黢黑的男人,而不是他们。
周日我回家,父亲说,当年,我亲爸和亲妈是自由恋爱,因为读高中的妈妈未婚先孕,生下你之后,就悄悄地扔掉了。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看到父亲租住的房子简陋不堪,他们要给父亲一万元钱,让父亲给我买张新床,但父亲却执意谢绝了。
父亲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咱家穷,我也没啥本事,你只有通过努力学习,才能改变现状,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高中的这几年,当别人闲聊、逛街的时候,我都在看书、背诵、做习题。
我的“亲妈”看过我三次,我们交流很少,似乎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她看到我脸色冷冷的,放下东西,就匆匆走了。
高考结束后,我正在宿舍收拾行李,门卫带着“亲爸亲妈”又来找我,说是想和我认真聊聊,那天,我穿着裙子,“亲妈”看到我脖子上隐隐约约的胎记,就问:“你脖子上是烫伤的吗?”
“那是我出生下来就有的胎记!”我回应道。
随后,“亲妈”把“亲爸”拉到一边,耳语了一番,然后,对我说:“妮来,我们有点事,以后再聊吧!”
从他们夫妻的表情里,我知道,我或许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猜想,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对夫妻。这样也好,因为我的情感世界里,似乎也容不下更多的人。父亲虽然丑陋,虽然贫穷,虽然他不能给予我想要的,但他却是我最亲的人。
高考的成绩下来了,2018年9月,我上了南通理工学院,父亲也带着行李,和我一起到了南通。于是,在陌生的城市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读书的我,一个是捡废品的父亲。
父亲租住的房子,离我读书的地方有两公里多点,为了让父亲少操劳一些,我在课余时,兼职做家教。有时,也会出去帮商家发传单,只有自己亲自去做了,才知道赚钱的不易,因此,我更加体谅和理解父亲。
有一次,我对父亲说,南通是个很美的城市,它风格独特,滨江临海,独有一番风味,将来我毕业后要努力留在这里。父亲说:“这里的房价太贵了,咱们吃不消啊!”父亲笑着看我,眼神里却是鼓励。
生活在忙碌与期待中前行,不觉中,时间到了2020年的8月,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放假后,我和父亲没有回家,我在一家培训机构教数学,父亲还是老样子,每天一早,就拉着他的板车,游走于各个小区。
9月中旬,我忽然感觉有些头痛,尤其在夜间和清晨起床时最为明显。在咳嗽、打喷嚏、排便时头痛会加重。我当时认为,自己是不是太忙且又减肥的缘故(自己超重了10斤,每天晚上不吃晚餐)造成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10月,在头痛伴随的同时,我又出现了呕吐的症状,我怕父亲多心,也没有告诉他,不过,每次呕吐之后,头痛稍微减轻,但人像喝了酒一样,走路有些蹒跚。我从小几乎没生过什么大病,只是象征性地去附近的药店配了点止痛药和消炎药服用。
但在12月27日那天,正在上课的我突然感到视力特别模糊,过了几分钟之后,我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被老师和同学送到南通市第一人民医院后,父亲匆匆赶到了那里。经过检查,才知道我的脑袋里面长了恶性肿瘤,需要做开颅手术。
躺在病床上,我的泪水不住的流淌,上天为何这样对我,出生下来就被人遗弃,如今生活刚有一点起色,却又直接把我抛入了人生的绝境。
父亲拉着我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淌下来:“闺女,没事的,有爹在,你不要担心!”
父亲读过两年书,几乎不识字,带着我看病,挂号缴费排队,楼上楼下地跑,汗水常常湿透了他的衣服。
经过四天的观察之后,主治医生告诉父亲,你女儿的肿瘤,幸亏位置比较好,但如今已经压迫到脑部组织,中枢神经也收到了一些损伤,如果不尽快手术,可能会危及到她的生命。随后,医生又对父亲说,医疗费用前前后后也不低,你们至少要准备15万元。
父亲听到这个数字,当时就吓懵了,他急匆匆赶到租住的房屋,把枕头下的现金和两张存折全部取出,先凑够了2.16万元,缴进了医院。第二天,父亲又火速坐车返家,去找自己的两个哥哥。
两个大爷都是很世故的人,他们对父亲说,脑瘤这毛病能否看好还是一个未知数,再者,香香又不是你亲生的,干嘛那么不遗余力。同时大爷还说,他们家里的困难也是一大堆,儿子都到了说媳妇的年龄,面临的压力也很大。
父亲说啥也不走,黑天了,他依然坐在大爷家的门口,为了救我,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最后大爷实在拗不过父亲,两人商量后,同意每家借给父亲1.2万元。在村里,父亲像“祥林嫂”一样,反复对大佬执讲述着我的不幸,之后,在几名族人的牵头下,在全村发动了一次筹款,就这样,在一些亲朋和乡邻们的帮助下,父亲带着4.4万元回到了南通。
父亲说,剩下的钱,他会想办法,他今天晚上会打电话给两个大爷家的儿子,让他们也帮下忙,到时再还账。
我手术的日期定在2021年1月11日,今天上午,我趁着自己的精神状态尚可,用了两个半小时,写下了这些,我觉得父亲的爱闷在我心里,我必须写出来。
父亲的腰身不再挺拔,他的皮肤更黑了,眼眶也更深了。可我始终认为,她是世上最伟岸的男人,因为他给了我其他人都不曾给予的。
父亲,当年救了我的命,如今,他还要再救我的命,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会竭尽全力,让父亲度过一个幸福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