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想起舅舅心就痛
约莫算起来,我唯一的亲舅舅长眠地下已有十几个年头了,说真的,一提到他,我的内心就难免隐约感到有些疼痛。
我六七岁的时候,母亲每年在过完春节后,总会让我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拎上点东西,带我到她唯一的哥哥那里去走亲戚。
母亲是急性子,每年去是要去的,可令我感到不舒服的是,她是去也匆匆,回也匆匆。在舅舅家还住不上一个星期,就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带上她的幺儿回家了,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在母亲的故事里,舅家的祖上是靠做生意发家的。我的太姥爷靠做生意所聚敛的钱财在当时方圆百里以内就已非常有名,外祖父在生意上不仅完全继承了先父的遗志,而且还有所创新,经几代单传,所有钱财到了舅舅手里时自然更是名声大振。根据当时的习俗,女孩子是没有福份继承父辈遗产的,母亲从娘家出来以后,外祖家的所有家产自然就顺理成章地传承到舅舅的手里,所以那时舅家的生活和我家相比,应该是天壤之别了。因此,我总是愿意在舅家多住些日子。
串亲戚终归是要走的。走之前舅舅少不了要表演一个我最喜欢的节目,他从身上掏出一个鼓鼓的小布包,打开后仔细地搜寻,找了半天,终于有所发现,立刻将它抽了出来,那时我最担心的是弄出个“壹角”甚至“壹分”来。舅舅在当地有“牛仙”、“马圣”这样的绰号,尽管当时国家还不允许人们这么做,说这是“投机倒把”,可舅舅偏偏就有这个本事。在他看来,只要不偷不抢,他的做法就是符合逻辑的,他今天到东边的集市上去买头牛或是一匹马回来,过几天把它们牵到西边的集市上去卖,肯定会有所收获。所以那时他的小布包里的数字自然是以“拾元”为主“伍元”为辅了,偶尔夹着一张“壹元”的,想来肯定是为他的外甥提前准备好的了。舅舅在倒腾牛马方面确实很牛,然而在其他事情上我却不免感到有些烦心了。
我八岁时,母亲便把我送进了学堂。那时,舅舅很少来我家,偶尔来一次,给我的印象也难以忘却,他总喜欢穿一套当时特别流行的天蓝色的“中山装”,头戴一顶棕红色的“虎头帽”,手拿一根既可用来吸烟,又可用来防身的大烟斗,在当时,这身行装再加上他不一般的的言行举止,立刻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非常精明、极不寻常的人。
舅舅每次到我家,所谈的话题不外乎就是给母亲传授一些“致富经”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十分认真地劝说母亲:“小秀,家境本来就不好,还让孩子读书,图的是啥哩,这年头读不读书,还不都得吃饭,不读书的人,只要肯动心思,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然而对于他的好意,母亲似乎不太领情,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他舅,孩子他爹以前就是因为吃这个亏,现在赶集算账都让人蒙,总不能让孩子跟他爹一样。过日子嘛,熬干煮稀都一样过,但我想这样家的孩子,你不让他读书以后想混出个人样,恐怕比上天还难……”
时光飞逝,我很快念完了小学、中学,这期间我的成绩还算优异,中学毕业后,我不忍心让母亲为了全家的生计再受煎熬,于是忍痛割爱,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到省城一所中专学校报到。
母亲见儿子已功成名就,笑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余,她十分郑重地对我说:“你就要去省城读书了,到赶集天去集市上接舅舅来家里坐一下,如果不吭声走了,不合规矩……”
我太懂得舅舅了,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十二分地不愿意,可是在母亲这种简单朴实的处事逻辑面前,我无话可说,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舅舅经常出没的集市上。
我见到舅舅的时候,他肩上斜挂着一个黄橙橙的斗笠,手里牵着两头肥壮的大黄牛,身旁的树桩上还拴着一头暂时无法照应过来的大水牛,正在和买家津津有味地谈着生意。趁他们讨价还价的空档,我走近舅舅,腼腆地对他说:“舅,我要去省城读书了,接您到家里去坐坐。”“考取哪所学校?”我如实相告。“哪天走?”我也十分准确地说了。“您回去跟我那几个表兄也讲一声。”“嗯……”舅舅若有所思地应道。
很快就到了我要去省城念书的日子。那一天,母亲总算有生以来奢侈了一回,又是杀鸡又是宰鸭。姐姐哥哥和姑姑也赶来了,可是直到太阳落山,还不见舅家的人来。母亲不死心,在门前找一个高处站稳后,习惯地将手横在眉头上,朝着舅舅来的方向眺望,边望边嘟哝着:“这孩子,都十七岁了,还亏他班主任夸他语文学得好,很会说话,瞧,今天见功夫了,自己要到远处去读书,去接自己的舅舅来家里坐坐都不会接,准是没把话说清楚……”母亲就这样嘟哝着,我依稀看见她的眼睛早就湿润了。
斗转星移,转眼间我便走上了工作岗位。不巧的是,命运和我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因为一个事故,白衣天使们硬是围着我转了一百多天,好歹才将我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出院后,因生活不能自理,我回家养伤。母亲凡事只图问心无愧,她托邻居赶集时将我的事告诉舅舅。其实对于舅舅,我一直把他看做一部经典,并且其中的细节早已十分熟悉,所以我不希望母亲这样做。父亲站在我一边,他说:“孩子他妈,你这口信带和不带其实都是一样的,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还记得吗,孩子去省城读书的第三年,一次来了一份'加急’,当时我们手头太紧了,我厚着脸皮去求他,说是实在因为太急,请他先帮一下忙,过几天就弄了还他,你猜他咋说,他说'还,还,还,你拿什么还我?拿去给他用了算了’,哭丧着脸丢给我五十,当时我的脸上比挨了几巴掌还难受啊!把孩子的事办妥后,我就把咱家那头小猪卖了,把钱还给他。”后来的事实再次证明:父亲的判断是多么的准确!
上苍无情,养伤结束回单位上班后,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兄长打来的电话,告知舅舅走了,要我务必回去参加祭奠。我怀着一种沉重和复杂的心情来到舅家,眼前看到的是,瓦房依旧是原先的高大的瓦房,庭院也同样是原来宽敞的庭院,牛圈里还有几头大黄牛在悲痛地流着泪,马厩里的几匹枣黄马也似乎在为主人的突然离去而呜咽。灵堂里放着的是一具漆得发亮的灵柩,灵柩前除了放着一个香炉和一口用来烧纸钱的破铁锅而外,再也别想看到什么。
这时我突然感到哪有点儿不同,按常理,老人去世后,灵前摆放一张遗像供祭奠之人瞻仰,而舅舅的灵前却遗容难见。“舅舅走得很突然么?”我不解地问大表兄。“从生病到去世拖了近两个月。”“那,怎么……”大表兄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满脸通红地对我解释:“表弟,不瞒你说,照相的人我们请了两回,可惜都没照成。”我不解,露出疑惑的表情。
见我追问,表兄不得不说:“第一回把照相的请来,连价钱都讲好了,三十块钱就可以照一张彩扩,还包括相框在内,可父亲嫌贵,他说照张彩色相片就要花去三十元,足足抵得上他卖半头牛的收益了。他不照,我们也拿他没办法。父亲病情加重后,我们怕他挺不过去了,赶紧又去请了一个照相的来,说是给他照张黑白的,十块钱一张。可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鼓着双眼质问照相师傅,说照张黑白相片就要十块钱,他的钱可是多年牵牛鼻子牵来的,容易吗?照相师傅再三解释十块钱只够成本,并未赚他的钱,可父亲就是听不进去。”
“唉呀,做儿子的掏钱给老人家照一张不就得了!”我很不高兴地回了一句。表兄一听,立刻申辩道:“表弟也太小看我们了,不是我们出钱还要父亲出吗,再说他的宝贝直到现在还全部装在他的小木箱子里,你要不信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去楼上,满满的一小箱,全都是现金,我们曾经劝他把钱放到银行里安全,他说他藏钱的地方就是神仙也休想找到,与其把钱存到银行里去给国家放贷款,还不如他自己放高利贷。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以后又归谁?都是自家弟兄,难道我还会骗你吗?说出大天他就是嫌贵不照啊,最后连哄他的话都用上了,说是人家免费了,只要配合一下姿势就行了,可他一生精明,你哄得了他吗……”
唉,日月如梭,人生几何?掐指一算,舅舅一走已是十年多,可我的确是他亲亲的外甥呀,也许他真的是一本天书,到任何时候我都别想读懂……
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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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主编:
疏勒河的红柳 毅 然
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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