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有风就不孤独

说起父亲，在别人眼里就是没能耐的那种。老实巴交，勤勤恳恳，一辈子土里刨食。小时候，我也那么认为。因为，母亲敢闯荡，曾经出去卖过毛线、分过皮、梳过毛。而父亲始终在家里，耕地、播种、浇地、收割，整天骑着一个“大水管”披着星星去，戴着月亮回。

“大水管”啊，是他的坐骑，说白了就是“自行车”。不过，这自行车比最大的“二八”车子还大一号半。车身长，车把大，车座高，车轮粗，车子“三角”地带是由又粗又硬的铁管构成，特别结实。但，看起来，又笨又拙，就像父亲一样。

我五六岁的时候，家里是没有牛可用的。收了庄稼，大块地的，父亲就用手推车拉；小块地的，就用“大水管”驮。车子左右两边，各挎上一个大筐，筐里满满当当装上玉米，然后把车子靠在树上等候。再在麻袋里装满玉米，将两个麻袋一横，放在后架上，用绳子绑好。“大水管”就要开始激荡人心的旅行了。父亲站稳双腿，弯腰使劲，才缓缓推起这二三百斤的庞然大物。一蹬车蹬子，车子才晃晃悠悠挪动起来。直到父亲坐到座子上，车子才慢慢平稳起来。父亲双手稳着车把，胳膊上的青筋鼓起好高；双腿蹬着车蹬子，腿上的青筋鼓起好高。

从地到家，有八里多路，泥土地面坑坑洼洼，这个男人就这样一趟又一趟，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来来回回。天气热，他解开汗津津的上衣，身影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一会儿飘到左，一会儿飘到右，渐渐消失。我的心，也一会儿到左，一会儿到右，并且强烈地希望他的身影消失得快些，那样心才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有时，父亲去地里，我和弟弟闹着要去，只好把我俩一前一后驮着。弟弟坐在前面横梁上，双手抓着车把，我坐在后架上，双腿侧向一边。“大水管”很大，我们两个坐上去也不显什么，父亲就像横在我们中间的一座山，一下子就有了依靠。车子一启动，风就来了。父亲解开的上衣，就又扑啦啦地飘起来了。我俩的头发，也顺着风飘了起来。耳边，风也不停地唱着歌。父亲，用力蹬着车子，蹬得快，歌声就洪亮；蹬得慢，歌声就轻柔。我们俩也随着歌声发出或大或小的笑声、叫声，惊得路边的蛐蛐没有了声音。

那时，坐在“大水管”上，我们只知道自己的感觉，有风就有欢乐，有风就不孤独。但是，我们却无从知道父亲骑“大水管”的感觉。

年过而立，我提到负重前行，父亲说：“车子驮重东西，只要蹬起来，就有了风，风帮着你，感觉就那么重了，还挺凉快！”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和我们的感觉一样，有风就轻松了，有风就不孤独。

是的，有风，不孤独，负重，也美丽。“大水管”伴着风，在岁月深处翩翩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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